r /余池在家里坐立难安地待到接亲那天,已经把心思活络得很通透。虽说他拗不过母亲做主,但转念一想,就算娶了老婆也不耽误自己出去潇洒,这就权且忍耐下来,老老实实地跟丑媳妇成了礼。
婚后,余池把这夫人当做镇宅利器敬而远之,且自打洞房花烛夜起,就把被褥挪出了卧房,连这正妻的一片衣角都不曾碰过。
明珠姑娘嫁做人妇,受了这体面丈夫的冷待倒是没有则声。她自知凭着这身寒碜条件,能走出娘家已算苦日子熬出了头,不敢再向夫家奢求太多,遇上委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于是,余家的长房二人走出去是没话说的夫妻,回到屋檐下更是两位不相干的过客。日子一年年地过去,余池对这亲事依旧百般不满意,他那正妻待在余家形同虚设,无异于在守活寡。
且随着生意做大,余池还要嫌她出去丢人,故此这明珠除了逢年过节回回娘家,几乎都是足不出户,安安生生待在内厅当余夫人。
而在家中,明珠的处事能力有限,又不识字,余家的大小事情落到跟前做不得主,全凭婆婆余氏操持。她偶尔听闻丈夫在外花天酒地,亦是没有底气去管,每日只在廊下逗猫吃茶,简直快过成了没盼头的小老太太。
余氏虽说嘴上多有埋怨,到底还是偏心儿子,故此也由着余池在外金屋藏娇。横竖只要他不往家里乱带人,做母亲的是不会轻易干预大房私事的。
余照冷眼旁观大哥胡闹,劝过几次不见成效,也懒得掺和这桩劳什子,随他去了。
临走之际,余照看到金庙门口有卖小面人的摊子,场面十分闹哄。他近前一看,发现那做活计的巧手老头被三五个稚儿围在中间蛮缠。这个嚷着要捏齐天大圣,那个吵着要拿八臂哪吒,心气儿最大的那一小只,急吼吼要请出如来佛祖把两位玩伴的面人给压下去一头。
小老头手快,不消多时便把面人捏好,把这帮烦人精给挨个送走。他看到余照仍在摊前,还未离开,便笑呵呵地开口问道,“公子,要不要捏个小玩意儿回去哄哄夫人?”
余照得他一问,忽然福至心灵,不假思索地应道,“往常总是她买来与我的,如今却是不知该挑个什么花样送给她呢。”
小老头不知内情,听了这话暗暗纳罕,忖度片刻,从现成的面人签子上挑了一只彩兔递与他道,“想来贵夫人必是咱家熟客,老朽这摊子上唯此物事最受大姐儿喜爱,公子拿上这个定是错不了的。”
余照笑微微地从他手中接过彩兔,又往小桌上放了几个铜板,心道十八年前确实是常客。
那小老头目送余照上车离去后,一边往蒸锅里拌糖粉,一边若有所思道,“少年人竟也有如此童趣,前面来一小姐,后面来一公子,还真是凑巧得很。”
正当此时,阿顾一行人坐着马车已快到地。奶妈累了这一趟,走到半路就靠在软垫上打起了呼噜。水生蹲在车里拿着两只武生面人正在对打,间或嘴里还给配个刀剑铿锵的脆音。阿顾挎着给他置办的新衣服,身上悄悄藏了一只糖面老虎,正揣在大袖里翻来覆去地瞧。
余照小时候一犯浑,余氏就拿老虎精吃烦小孩的话来吓他,唬得这熊娃子噙着眼泪扁嘴巴,可怜见的,怪叫人心疼。阿顾每每来赶庙市,都会往小老头的面人摊上来捏糖老虎,而后拿回家哄她那小相公听话。
“大姐姐,你看那里好多车。”水生不知什么时候把马车里的窗帘掀起来了,伸手指着外面的所见向她说道。
阿顾顺着他的目光往外一看,远远地,龙家门口停着几辆大拖车,上面载着几大麻袋敞了口的菜蔬瓜果,瞧着倒有点像是往常过冬时,家里紧俏存货的忙碌景象。
等到马车到了家,阿顾安顿好了水生,提着裙裾跑到前厅去看热闹,一进门跟她三哥打了个照面。
“哟,小六回来了。”龙三郎抬手一戳她的双平髻,把人牵了往里走道,“大家都盼着你回来呢,快跟我到老太太屋里叫人去。”
阿顾一听这话便知家里来远客了,她跟在三郎后面进了龙老太太的院子,人刚到外室便听到里头那一副笑声出头的大嗓门甚是粗犷。
她进到内室挨个看过去,发现大嗓门来源于坐在龙老爷旁边的豪迈大汉。该大汉的面相十分富有精神气,浓眉大眼的脸上留着一把飘逸的长胡须,阔论起来声如洪钟毫不怯场,只是包在脑袋上的头巾黑一道灰一道,看起来不那么体面。
阿顾觉得这人瞧着挺眼熟,可打量起对方那身清寒装扮来,却愣是跟脑子里浮现出的那一位长辈对不上名字。
“呀,这不是小六吗,上回见面的时候才齐桌子高,日子一晃,现在都成大姑娘了。”豪迈大汉偏头一看房间里多了个人,捋着胡子略一细想,当即揣测出了阿顾的身份,咧着嘴巴向她打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