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宗明看见面前背影佝偻的老人,沉稳低声唤了一声“父亲”。
老人没有应答,低头抚摸着手中的画框。好半天里都是沉默的气氛,似乎都能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孩童的欢声笑语,回荡着一直没有消散。
“我不同意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老人转过身来,目光矍铄。他就是谭宗明的父亲,谭耀国。
“谭家无法允许你这样任性,不要觉得现在没人能管住你,只要我在一天,她一天就别想进谭家的大门!”
“父亲!”
谭宗明似乎觉得血液瞬间涌上头来,太阳穴在突突跳着,咬了咬牙依然开口:
“我知道是谁故意让你对关雎尔产生了一个错误的印象,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如今的谭家已经不是当年的谭家,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脸色。最重要的是,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阻挡我的脚步,无论什么人都无法干涉我的每一个决定。”
“砰!”的一声。
“你!——”谭耀国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又指向谭宗明,嘴角抽动着要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我今天来,不仅为了告诉父亲我对她势在必得的决心,还想让您知道,我也不会让她成为第二个母亲那样的女人。”
谭宗明一字一句的说。
他看到桌子上那个画框,镶嵌着半个多世纪以前的相片。上面的女人乌发雪肌,白齿红唇,温婉的笑容,正是二十来岁的大好年纪。
那是他的母亲,一个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记忆的女人。
在对母亲为数不多的回忆里,只记得她笑容很美很美。那日晴天,阳光散落在每个角落,她身上终日是温暖又宁静的熏香,又淡又平和,充斥鼻间。抱着他站在小桥上,在潺潺的流水声中等着父亲回家。
直到后来,后来……
心思恍惚了一下,又抬头看向谭父。
“母亲走了这么多年,父亲可曾有过后悔?她生生等了很久,而父亲却辜负了你们之间的约定,到后来却留她一人在江南小镇孤单病终。”
“接我回到上海,也不过是为了家族的荣光能够延续吧?若不是桐姨没有儿子,想必如今的我,什么都不是。”
“那个年代,为了权利和家族荣誉,牺牲什么都是值得的。父亲不觉得可怕吗?失去一切爱你的人,或许你也爱的人是不是值得的?”
说完,谭宗明感到一阵阵哀伤袭来,母亲的离去始终让他难以释怀。那小镇的家中,旧物早就不知何处,曾看过母亲临摹的诗集,是她读过无数遍的诗,临过无数遍的字。
佳人启笔,积句不成诗,却泪如雨下。
“旧香残粉似当初。人情恨不如。一春犹有数行书。秋来书更疏。
衾凤冷,枕鸳孤。愁肠待酒舒。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
是现实中的阮郎应归却未归。
时移音律改,岂是昔日声……
一声低喝又将谭宗明拉回现实。
“可你桐姨对你不薄!”谭耀国过头,声音有点颤抖,却依然倔强,铮铮有声。
“她心里想什么,父亲清楚,我也清楚。”谭宗明轻笑一声。
“她是待我不薄,可以说视我为己出。但是她身后的家族伸出的手太长,想得到的太多。”
谭宗明仰起头,很多人终究还是太贪心啊……
“我知道桐姨与谭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知道当年祖父突然离世那时,谭家面临着最重大的艰难困境,乱作一团的时候是她帮助父亲坐上谭家主位。”
“尽管如此,我仍然无法理解父亲抛下母亲的决定,以至于让她郁郁寡欢,情绪日渐低落,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而让我最难以接受的,还是为了权利—”
谭宗明走到书桌前,轻轻吐出几个字。
“抛、妻、弃、子。”
谭耀国一震,脸突然涨得通红,青筋暴起。
“逆子!”
“竟然敢这么评价你的父亲,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你、你——”
谭耀国重重坐到身后的椅子上,连声叫了几声“刘妈”。
刘妈慌慌张张进来,一边给他顺着气,一边看向谭宗明,神色急惶,叹了口气接着给谭耀国顺了好半天才缓过来。这才赶紧走到他身边悄悄说:
“少爷,你快点走吧,老爷一生气,事情更不好办了,听刘妈的啊,快点走吧。”
拉着衣袖就想带他出去,谭宗明却止住了她的动作。
“父亲,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再如何追究逝去的人都不会回来。而我只想好好守护我爱的人,守护我珍惜的一切,希望您不要再过问太多。”
“我想提醒父亲另外一件事,桐姨家的人,动作太大,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总归是越过了我的底线且不提。目前谭氏名下的企业,除了晟煊在我手里,其他的还望父亲明察,是否有更多的产业,悄悄被人动了手脚。桐姨聪明,可我相信父亲也不傻。”
说罢谭宗明也没看那神色慢慢恢复的老人听完他的话随即又变得狰狞起来,转身就走出了门。
谭耀国无力地甩了甩手,示意让刘妈出去。
他拿起桌子上的画框,又是一番良久的注视。曾经当时的谭家掌权人的突然离世让家族几乎分崩离析,庞大的嫡系和旁系盘根错节,这让年轻又没有强大支撑的他难以得到最中心的权利。为了前程,为了利益,为了那似乎虚妄不存在的荣誉,他答应了另一个家族的要求,离开了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