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晋跷着二郎腿,笼在云袖中的手激动地拍了拍身前的石桌:“你完了澈之,你喜欢上长公主了!”
贺清时眼眸动了动,微微掀起眼皮看了看邵晋, 复又垂下。
听见他这样说,他心里好像忽然漾开了一圈涟漪,层层激荡后归于平静,然后心底有个声音说:是的,你心悦她。
从来就没有愧疚,也不是因为要提防她的野心,你提醒自己注意这个人,是因为你早就在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内心的时候,就已经泥足深陷了。
邵晋放下二郎腿,新鲜劲儿过了之后,他一本正经地摸了摸下巴,道:“可是你这事有点儿不好办吧?而且……贺伯父不可能同意的。”
贺清时毫不在乎地笑了笑:“那就不同意吧。”
终于不躲不逃地正面迎上这份喜欢之后,他第一时间便想到这个问题。
萧媺嫁给容越,就算他愿意,她怕是也不愿意和离再嫁。她是长公主,一言一行不仅代表着她自己,还关系着大邺皇室。
他愿意为她遍斩前路荆棘,为她铺一条锦绣荣华路,然后看着她平安顺遂,一生喜乐。
至于他自己,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反正生来天地间,不过蜉蝣逆旅而已。
贺清时向来主意正,邵晋也没有多言。
像他们这样的人,难得遇上什么称心的人或事,无论是仕途官场,还是娶妻生子,大多时候都是走家里安排好的路,将就着就过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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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因为大邺半数权贵人家都集在了王都里,所以王都这个地方在繁华之外更多了几分其他地方没有的风雅,具体就体现在街上随处可见的茶楼酒肆。
说书人拍惊堂木的声音,小娘子弹琵琶的声音,还有年轻士子高谈阔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其中fēng_liú,不知令多少他乡之客心驰神往。
折月楼也是王都街上随处可见的茶楼中的一座,因为周遭没什么好去处,地界又不繁华,所以来往进出的人不多。
阮敬与宓娘每次相会都是在这个地方。
今天也不例外。
在正元赌庄门口,他与萧媺见过面之后就回了宓娘出资为他购置的小院里,让宓娘留下来的亲信去找宓娘,言明自己想见她,至于地方就在折月楼。
宓娘接到消息之后,只当这冤家又念自己了,匆匆梳妆打扮一番,便带着贴身伺候的丫鬟到了折月楼。
出乎她意料的是,进得折月楼阮敬却并没有折腾她,只搂着她温存了一会儿后,便神色凝重地出神,经她追问半晌后,他才满脸苦涩地道:“宓娘,我们,好聚好散吧。”
宓娘不敢置信地一把推开他,仰头看着他躲闪的眼,问道:“你说什么?”
他别过头,不再说话。
“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从前我们许过的誓都不作数了是吗!阮敬,枉我以为历经磨难之后终于得遇良人,将一颗真心交付于你,你现在却是要负我了吗!”
她说着,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梨花带雨一般的清美中又带了些许决绝之色,教阮敬看得心中一动。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多半是算计,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满腔情意倾囊相授于他的美人,他也难免动了点真心。
看见她哭得我见犹怜,阮敬心里也不好受。
他犹疑地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想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渍,但是在刚刚碰到她脸颊的时候,却被她挥手打开。
“够了,都说了好聚好散,你现在这样又是想做什么?”
阮敬看着她,迟迟挪不开眼。
宓娘见他分明对自己有情,心下生疑,一时也顾不得再哭,拉住他的手凄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看到他脸上分明有着动摇之色,宓娘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想,急切道:“我们之间的情谊难道都是假的吗!为什么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还要瞒我?还是说其实你也和其他人一样,看不起我青楼出身,又为人妾室的身份,这些天里自始至终都是同我虚与委蛇,一丝真心也没有?所以不管我再怎么说,你也还是不肯同我坦诚相见?”
阮敬脸上动容之色愈发浓重,却仍然闭口不言。
宓娘往后退了几步,像是终于对这个人失望了一般,冷声道:“好。自此一别,妾愿与君长诀。”
阮敬拽住她的披帛将她往怀里带,一面紧紧抱住她:“不要走,我什么都告诉你!”
宓娘推了推,没推动,顺势便靠在了他怀里,她轻声道:“那你倒是说啊!”
阮敬默了默,心里一丝愧疚掠过:“我……我是不想连累你。前些日子我……被人陷害,在正元赌庄里欠下了五千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