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军务繁忙,这段日子霍去病回城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但今天却是陛下刘彻的圣寿,他不能不到。筵宴晚间开设在金华殿,因为今年的水灾,陛下有减衣减膳的旨意,所以今日的筵宴与往年相比减了些奢华,但是参加的人数还是不少的,从皇亲贵戚到一应后宫人等,全数出席。
觥筹交错的宴席之上,高高坐在上首的陛下刘彻,遥遥地看着霍去病,心里暗自拿定了一个主意。
尽管从未明说过,但刘彻心中并未放弃让霍去病当自己女婿的想法。之所以一直没有明说,主要是因为这几年来,对方用行动作了非常明确的表态:自从有了尚主的资格,他就一直躲着自己的表妹。此外,他定是跟家里人强调过自己不想尚主,因为从卫皇后那里传过来的,就是这个意思。
自古以来,不愿意迎娶公主的人虽然少之又少,但还不至于绝无仅有,刘彻其实能够理解这些人的想法,换了他恐怕也不愿意,大丈夫该当自建功业,何必为了沾点恩惠,就在婚姻中受如此的委屈和束缚?但是理解归理解,他毕竟不情愿就此放过这么好的一个人选,再说女儿的心思他也知道,这事连提都没提过,难道就这么算了?终归不太甘心啊!再者说,提一提又怎么了?
当然应该怎么提才好,还是需要认真斟酌一下的,既要让对方不容易拒绝,又必须给自己留下足够的回旋余地,还绝对不能失了皇家的颜面,——还真是挺有难度的,好在今天,就正好有了这么一个机会。
筵宴过半,正是酒酣耳热之际,刘彻招手把霍去病叫了过来。
打量着眼前这个英气逼人的年轻人,刘彻笑着开口了,语气中带上了五六分酒意,“去病啊,你这两年虽说三番两次的得到益封,但好像还没有一座像样的侯府吧?”
虽然陛下这话是带着酒意说的,但是霍去病心中一凛,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意思。像样的侯府?像样的侯府意味着什么?一座像样的府第能没有女主人吗?哪怕是老百姓,盖房子不就是为了娶妻成家吗?
他紧张地考虑着如何对答,一时之间心跳加快,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战场上一般。只听得陛下继续说道:“朕也知道你顾不上这些,所以还得亲自替你多操点心!去年就已经动工了,给你造一座府第!这几天已经完工,听说还不错,跟长公主府的规格一样!你过去看看吧!”
刚才还喧闹的筵席已经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皇帝这边,随着“跟长公主府规格一样”的话音落地,人群中传出了一阵轻微的啧啧称羡声,——相当一部分人都听明白了这句话中隐含的意思,如此看来,陛下今天是要当众挑明了?
因为根据汉家制度,公主秩比列侯,而长公主秩比诸侯王,冠军侯虽然是万户侯,但说到底还是列侯,是比长公主低一级的。他的采邑可能会比长公主的采邑更大,但是他的侯府,规格绝对不能跟长公主府一样!——除非,那也同时是长公主的府邸!而还有谁可能是长公主呢?
刘彻自然知道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里,他醉意朦胧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往大女儿那边一扫。这座侯府的修造,显然是为了两全其美,一方面是为了霍去病,一方面是为了自己最宠爱的大女儿,——他早就打算好了,自己的长女一旦下嫁,就马上破格晋封、让她的位秩等同长公主。
“陛下,”霍去病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气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细想,他必须开口了。虽然这两三年来他一直戒备着陛下提这件事,但是陛下是在这个场合、用这种方式、绕这么大弯子,还真是让人,怎么说呢,挺感叹的吧!他也能感觉得到,这座府第确实是体现了陛下对自己的厚爱,对方真的并不是仅仅为了嫁女儿!但是,无论如何,自己这里是一点缝也不能有的!
可是真的不好推辞。自己从来就不是个把身外之物放在心上的人,如果仅仅是一座府第,无论对自己,还是对陛下,又能算得了什么?说到底真没什么可辞的,自己却郑重其事地推辞起来,不是显得很奇怪吗?别人会说,区区一座府第你就推辞,四次加封,一直封到了万户之多,比一座府第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怎么也没见你辞过一次呢?
然而片刻之间,也无法考虑得更周详了,他只能尽量选择一个听起来比较有温度的回答,“陛下,连年用兵,民力劳瘁,sd灾民也尚未安置完毕,陛下尚且减衣减膳,人臣岂能求田问舍?”
刘彻看了他一眼,品了品这话的意思,笑着说道:“都已经盖好了!你不受难道白放着吗?”
霍去病明白了,自己必须更坚决一些!
坚决?那又该怎么说呢?
他忽然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坚决?其实也用不着多么坚决啊,用得着像皋兰山决战时那么坚决吗?用得着像辞别心上人时那么坚决吗?在那种时刻,一个女人尚且知道跟自己说“将受命之日忘其家,张军宿野忘其亲,援枹而鼓忘其身”,在那些最需要坚决的时刻,最最宝贵的尚且都只能忘记,能有府第的什么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注视着陛下,“匈奴未灭,无以家为,去病谢过陛下,府第万不敢受!”
周围瞬间安静得可怕,霍去病收回目光,静静地听着自己呼吸的声音。他已经做出了回答,这是唯一可能的回答,于公于私,他都只能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