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话,点燃了郁锋涛心中那盏灯,想想自己的幼稚和愚笨,他恨自己恨到骨头里,这要是在别人面前,岂不是又闹成笑话,岂不是又被人当作一个窝囊废。
突然一阵揪心,郁锋涛站起来转到母亲背后,默默给母亲捶背,一直到月光渐渐从厅堂消失。
这一晚,郁锋涛睡的很沉闷很痛苦,一直鬼压胸。
直到被母亲叫醒,郁锋涛才摆脱了鬼压胸。
把猪食、晚上的饭菜都准备好,彭淑娟想午饭后再回一趟娘家,在娘家过夜,可以催大哥抓紧帮他们母子买羊崽。
这人要是鸿运降临,还真是想挡也挡不住。
十点钟左右,正在喂猪当儿,彭淑娟意外听到家门外突然传来叫人惊喜心跳的“咩咩咩”羊崽叫声。心一飞,顾不上喂猪,彭淑娟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刚到大门口,彭淑娟一眼敏捷看见侄儿彭海疆,他正赶着一群小羊崽,大概有三十只左右。来不及跟侄儿打招呼,一扭头,彭淑娟冲着屋里大声叫起来:“锋涛,你快出来看,你快出来看看呐——”
这个时候,郁锋涛苦闷不堪正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睛茫然盯着天花板,心酸的想自己眼前脚下这条河如何蹚过去,母亲惊喜若狂的振奋叫喊,他不当作一回事。
不想叫苦难中母亲心里添阴影,郁锋涛还是懒洋洋的下了床,拖着疲倦身子,朝大门口挪去。
前脚才碰在门槛上,一抬头,郁锋涛整个人惊恐石化,血液片刻间宛若滚滚长江。待缓过神,郁锋涛双眼完全模糊了,看不清一切,只感觉眼前黑压压一片。直到彭海疆把羊赶到他跟前,叫一声:“表弟,你让开一下。”郁锋涛才如梦初醒,三下五除二抹了一把泪水,疯狂抱起一只羊崽……
农村的事,传得快。
“败家子——锋涛又要养羊啦!”
顶多就一柱香光景,郁锋涛又养羊一事一阵黑旋风般在村里迅速闹开,空中顿时散发浓烈焦躁味道,有人眼红、妒嫉;有人惊叹、羡慕;有人惶恐、不安;有人困惑、不知所措。——郁锋涛这个败家子真是不知道死活,旧债未还,又添新债,他居然还有胆子养羊。要是养羊再次遭到失败,他怎么办,去抢银行?
趁表哥歇息当儿,郁锋涛一口气跑到西松山去割草,体内爆发一团莫名力量。冥冥中,郁锋涛感觉自己是一个养羊大佬,不是一个走投无路、穷困潦倒辍学青年。
等到郁锋涛割了一担草回家,刚好午饭也端上了饭桌。吃吧午饭,表兄弟两个没闲着,马上动手建羊圈。
羊圈要怎么建,郁锋涛无从下手,但却全装在彭海疆脑子里,他早已看过村里几户人家的羊圈。
表兄弟两个正忙得不亦乐乎当儿,冰冷冷了一年多屋里一下热闹起来,挤满了人——有看热闹的,有看笑话的。
半晌时分吧,村里外号叫四把笔的中年男人,摇头摆尾,大模大样出现在郁锋涛面前。
——十多年前,四把笔是村里唯一一个上过初中二年级的人,当时全村人把他奉上天,一致认为他是村里最有出息后生,日后定是闹荒村大红大紫的贵人。不料,命运无情的捉弄了四把笔,家庭困难似一把利剑顶在他喉咙,把他逼回家。辍学后,四把笔在村里当了一名民办教师。
后来因为高森林大儿子高庆生当上校长,既犟又迂腐的四把笔得罪了高庆生,导致被开除。四把笔可不服气。高庆生算什么东西呀,连小学都没毕业,凭什么爬到他四把笔头上——当上小学校长?
四把笔苦苦挣扎着,不想失去村里第一文化人地位。当看到上头下来有文化的人或是当官的,他们都会在胸前口袋上别上钢笔,有的人甚至是两把,于是四把笔一夜间发现其中奥妙:肯定是越有文化的人,其胸前别的钢笔愈越多。
后来,四把笔不知从哪里弄到了四把破钢笔,风风光光的别在胸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不会落下。村里偶尔有人找他写写信,字据什么的,四把笔有事没事先要摆一下架子,然后迂腐不堪的装模作样把钢笔拿下来,放在嘴边连呵上几口气,擦一擦,把在场每一个人全瞟了一眼,他这才肯动手。时间一久,“四把笔”这个外号自然而然被他独占了。
——人算不如天算。
四把笔高枕无忧躺在村里第一文化人摇篮里酣睡做美梦,郁锋涛却是因为父亲病故辍学在家,四把笔贼恼火,隐隐约约感到自己第一文化人地位遭到郁锋涛严重威胁和挑战,甚至受到了动摇。四把笔急了,一天到晚惶惶不可终日,脑子里不想正事,老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的想如何才能把郁锋涛打压下去,稳固自己村里第一文化人地位。
对郁锋涛,四把笔那可是羡慕、嫉妒、眼红的欲要去投河,这小子一天到晚不用干农活,待到家里清闲看书,活得跟神仙似的。欲想去问问郁锋涛神仙般生活滋味,可是四把笔又放不下第一文化人架子,不得不偷鸡摸狗时常去窥视郁锋涛的一举一动,无奈,郁锋涛家大门十有**是紧闭着。
“小子耶,汝欲养羊兮,要跟吾学兮。”这时,四把笔动作老练,三下五除二从胸前拔下一支钢笔,在手上写着什么,一边偷偷用眼睛瞟着郁锋涛,看看郁锋涛有何反应?
没啥反应,郁锋涛傲气冲天,一个劲头埋头尽干自己的活,甚至瞥不瞥一下四把笔,似乎根本没他四把笔这个人。
心头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