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进入十一月,冬日的气息彻底降临。有时候程潜早起出门买早点,会在街边的草叶上看见隐隐的霜花。他厚衣服不多,也就那几件,羽绒衣预备留着更冷的时候穿,这时他就只穿了一件厚毛衣和一件大衣,颜色灰蒙蒙的大衣。程深有一件类似的,不过更高档些,姜西娜说这颜色叫伦敦雾。程潜没去过伦敦,自然不知道什么是伦敦雾。但听说唐觐是在伦敦上的大学,什么时候问问他,这伦敦雾究竟是个什么色儿。
咬着煎饼果子带着一身寒气钻进门里头,程潜看看日期,应该是□□激素的时候了。几口把煎饼果子解决干净,程潜坐到床边,脱了大衣,把袖子高高地捋起来,准备拿出酒精和棉签给皮肤消毒。他在床头柜里翻找着,晃眼看见那装在盒子里的针剂,突然才发觉……激素只剩下三管了。
以往程匀每个月都会来给他送激素,但十月份似乎没有来。蹙眉看着这三支仅剩下的激素,程潜心里忍不住冒出了一股不安。今天用掉一管,剩下的两管,就只够撑到十一月二十日左右……大哥他,是最近太忙了么?
心中思忖着,程潜暗暗决定,哪天主动给哥哥打个电话。毕竟激素不好买,虽然他也攒下了一点儿钱,但没有门路,他是绝不可能买到的。
这几日大学生足球赛已经进入淘汰赛阶段了。程潜他们学校进了淘汰赛,可惜第二轮就被涮了下来,唐喻他们倒猛进,目前已经挺入八强。这几天晚上总在群里叽叽喳喳,细数自己的英雄事迹。程潜默默看着,不时冒出来回他一两句,往往就会遭到兄弟俩的围追堵截。
唐喻:程潜程潜,这周五有个温莎夜你知道吧,你会不会去呀?
温莎夜?程潜倒是听说过,但以前去的基本上都是程匀或者程深,姜西娜从来不会考虑他。不过那日唐喻跟他在慈善拍卖会上说了好一会儿话,尽管他努力缩小存在感,但很多人还是看见了——凭着这个关系,今年会出现例外也不一定。
回过神,看见唐觐也说了一句:小喻说你去他就去,所以你不用担心没人聊天。
那行,如果我父亲叫我去,我就跟你们说一声。发完这句话,程潜轻叹一声,放下了手机。不可否认,这俩兄弟的存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焦虑。如果真的要去那什么温莎夜,估计他也不会像上次那样排斥了——毕竟,唐喻说了会跟他聊天儿的嘛。
而那次在医院里与过往恶梦的不期而遇似乎也慢慢遥远,恐惧也逐渐淡去。程潜想,那也许就只是一次偶然而已,并不意味着什么。宋世明已经二十五岁,不是当年那个狂妄而残忍的少年了,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也许已经学会了收敛和克制。
……但程潜想错了。
唐喻他们没有猜错,这次温莎夜,程潜确实被父亲要求出席。那一天,他被勒令早早地回到程家开始化妆打扮——主要是为了掩盖他脸上那块伤疤。程潜感到不耐烦,同时也觉得疑惑,既然嫌弃他脸不好看,为何又硬是要他出席这样的宴会呢?这样的时尚宴会,来的不仅仅是名流,更有许多演员明星。他若混在其中,无疑是个丑小鸭般格格不入的小人物。
最后,也不知那化妆师在他脸上抹了多少粉,终究是把那疤痕给盖了过去。看着镜中端整白净的自己,程潜忍不住伸手抚上左脸颊,那个本该有着一大块伤疤的部分……如今空无一物,就像最后的保护盾被撤走。现在的他毫无遮蔽,任何人都能够将他深藏的恐惧看清。
穿上可笑的西装,将凌乱的发丝梳理好,程潜觉得自己就像是小丑即将上台演出,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不协调感。他忍不住拽了拽领带,一会儿发觉松松垮垮的不好看,便又将其扯紧一些。程深从他房门口经过,见他蹙着眉站在穿衣镜前,手足无措的那模样,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似的,无助而胆怯。
他静静地看了好半晌,直到程潜扭脸发现了他,程深才冷冷地收回视线,向楼下走去。
温莎夜举办的地点在唐氏旗下的星松庄园。占地二十三公顷的巨大庄园,坐落于申城西郊。草坪,喷泉,木质的水榭亭台,夜晚燃起美妙的灯火,与市区中心的水泥森林相比,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
草坪中央被铺了一道直直通往酒店的红毯,程潜跟着程匀走下车,看着四周纷至沓来的演员名流和不停拍照的记者们,只恨不得把自己在大哥身后再藏好一些。这次程家长房尽数到齐了,程余远带着夫人和三儿子走在最前面,程匀陪着程潜落在后面一些。感觉到弟弟的紧张和不自在,程匀拍了拍程潜的肩膀,轻声宽慰:“没事,那些记者都顾着拍明星呢,你不用太紧张。”
“嗯。”心不在焉地答一句,程潜低着头,不想去看周围的情况。他想起自己房间里仅剩下的两支激素,犹豫一会儿,还是低声问了出来:“哥,那个……我那儿的beta激素只剩两支了。”
闻言,程匀沉默一会儿,脸上不动声色:“哦,之前太忙,给忘记了。等我忙完这阵子就拿新的给你,你不用担心。”
既然他这样说,程潜也不好再催了,只得一语不发地跟着大哥走进了酒店大堂里。
大堂里面人声鼎沸,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程余远和程深他们早已不见了踪影,估计去跟熟人打招呼去了。程匀带着程潜慢悠悠地在人群里穿行,一边走,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