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重新端上一盏茶,康敬颉喝了些,稍微平静下来,待郭茂读完战报,便问:“如何?”
“回皇上,军报写得含糊不清,且有推卸责任之嫌,臣不敢说看懂了,只能略作分析,对与不对,仅供皇上参考。”郭茂交还战报,恭恭敬敬地道。
康敬颉脸色好看了些,在龙椅中坐下:“讲。”
郭茂一点头,开始陈说自己的理解:“宣州府一夜之间被人占领,这决不是什么妖法,而是施、荣两位将军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缘故,州府乃是一州要地,至少要派副将镇守,宣州素有大楚粮仓之称,州府的重要性尤为突出,一旦被叛军占了去,便会落得被动,粮草不足,军械短缺,如何能不败!”
“这一点不用你说朕也知道,”康敬颉神情冷漠,“朕要知道的是他二人为何会中计,出发前朕再三叮嘱过宣州府一定要守住,难道他二人竟敢罔顾朕的命令,置宣州府于不顾,反而将重点放在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城上?”
一旁又有大臣看完战报进言道:“依微臣之见,说不定是武王在宣州府城门下搦战,荣将军不顾军纪,擅自去追才致使宣州府空无人守,信报中说了,宣州府失守,乃是荣将军不察之失,若荣将军遵照军令,固守城池,当不至于如此!”
他话音刚落,另外又有一人附和道:“皇上,臣也是这么想,荣海将军平日里就仗着自己是皇上母舅家的表兄,在京城里张扬跋扈,肆意扰民,在军中也是不服管束,任性妄为,此次战败定是他擅离职守所致!”
康敬颉脸色阴沉,低头不语。
郭茂道:“皇上。”
康敬颉心不在焉地:“你继续说。”
郭茂长身一躬:“皇上心里是否已经认定是荣海将军失察以致战败?若皇上已有定论,那臣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康敬颉眉头猛地一皱,露出几分不快之色,但还是说:“朕不能听信一家之言,你且将你的看法说出来,是非对错,朕自会评判。”
“是,”郭茂于是继续说,“我们暂且抛开宣州府失陷之事,再看那之后施将军的反应。荣将军与四万甘州军陷在城中,施将军是主将,手中定还有十万联军,就算再去掉战死的、投降的、逃跑的,至少也有八万人,仍然是叛军的两倍,宣州府失守,难道就不能再抢回来了吗?”
康敬颉眉头紧锁,坐在龙椅中不知在想什么。
郭茂又道:“宣州府失守或许是荣将军大意轻敌、擅离职守所致,但施将军手握过半的兵力,得知州府陷落却不思反攻,而是一味南逃,反而中了江州军的埋伏,皇上,臣以为……”
他话还没说完,刚才第一个指称战败是荣海之过的大臣大步上前,打断了他:“皇上,施将军率领八万镇反军,决不可能打不过钟远山手头不到两万的江州军,一定是荣海投降了武王,供出了施将军手中的兵力和用兵习惯,才使得施将军无法回援,只能一路败逃!”
又一人说:“臣也以为是荣海犯错在先,投敌在先,才使得施将军无力回天,皇上试想,叛军原有不到四万人,战中收编的人数虽未可知,但若加上荣海手中的四万甘州军,那就有八万之多,武王又是个能打的,虎奔关之役中能以一敌三击败北狄大将鲁巴图,若有八万兵马,试问谁还能与之抗衡!”
“二位大人此言差矣!”郭茂不悦道。
然而这御书房中似乎人人都急着将黑锅扣给荣海,根本没人听他说的什么,一个个舌灿莲花说得好像自己亲眼见过一般,郭茂几次尝试辩解,都没能抢到空隙,最后只能沉默下来,不再反驳。
康敬颉思考了很久,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方抬起头,疲惫地道:“今天就先到这里,朕累了。”
众臣鞠躬告退,唯有郭茂仍旧站在原地,康敬颉语气漠然地问:“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郭茂诚恳地劝道:“皇上,武王造反,江州牧钟远山协同,那二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若不及时将其剿灭,假以时日定成心腹大患!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荣将军又是难得的将才,弃不得啊!”
康敬颉吁了一口气,望着他:“郭子偃,朕昨日听延寿宫的嬷嬷说,太后吃了你进献的天麻,头风缓解了不少。”
郭茂悚然动容,连忙跪下:“皇上,臣一心一意效忠皇上,绝不敢有二心!皇上为武王造反之事已然操劳不已,臣听闻太后罹患头风不得安枕,心知皇上乃天下大孝之人,怕皇上再添烦心事,加之故乡兄弟恰好送了些上好的天麻,这才托人献给太后,还请皇上明鉴!”
康敬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郭茂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郭子偃。”
“臣在。”
康敬颉冷冷地道:“你是个聪明人,朕就是看上了你的聪明,才破格提拔你。”
郭茂满头大汗,竭力维持镇静,道:“皇上的知遇之恩,臣铭感于心,惟愿竭忠尽智,为皇上分忧解难,纵然如此也难报万分之一!”
康敬颉一手掸了掸金龙皂靴的靴尖,意味深长地道:“你能有这份心,朕十分欣慰,不过有句古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只有拿捏有度、收放自如,方能成一代贤臣,你说是不是?”
郭茂额头贴地,喟然道:“臣……谨遵皇上教诲。”
“退下吧。”
郭茂轻手轻脚地起身退了出去。
龙椅旁的福德笑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