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枕流低了低头,半缩起身体,闭上了眼睛。
以为他不安,夙沙不错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慕枕流身体微微一震。五岁以后,就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尽管是极简单的动作,却让人感受到了丝丝的宠溺和关怀。
夙沙不错说得不错。
很快,廖大人贪污受贿的证据就被调查得一清二楚,军器局上至局丞,下至门房统统被波及,唯一置身事外的只有刚来军器局还不到半个月的慕枕流。
原本,局丞等人一口咬定自己是清白的,老掌局受贿与己无关,且表示早对老掌局的所作所为不满,苦无证据,才忍耐至今,知府审了半天,始终找不到突破口。谁知,审到第三天,杂室令突然带着妻儿潜逃,人出城不到一里,就被追了回来,一起追回来的还有八万两银子。
杂室令辩无可辩,将局丞等人全都抖搂出来,接下来,军器局诸人兵败如山倒。
慕枕流作为军器局的掌局,被传讯过几次,每次都是客客气气地迎进去,轻轻松松地送出来。一来,他进入军器局时日尚短,来不及与局丞同流合污。二来,知府十分卖沈正和的面子,不敢为难他。
很快,老掌局自杀的案子宣告侦破。
老掌局因为家眷在大街露财,贪污之事被众人得知,局丞等人为了自保,所以以威胁的手段,迫使他在家自尽。
百姓十分单纯,最恨贪官污吏,得知此事后,莫不拍手称快。
夙沙不错见慕枕流愁眉不展,道:“你怕知府下一个就要对付你?”
慕枕流摇头。
夙沙不错道:“在知府大刀阔斧之下,军器局蛀虫被一一拔出,从此焕然一新。你身为掌局,受益匪浅,还有什么不满?”
慕枕流道:“我要见一见局丞。”
夙沙不错道:“他被判了流放,后天就走,你要送行?”
慕枕流突然坐不住了,“不,我现在就要见他。”
再见局丞,与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相差甚远。曾经精明锐利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看到慕枕流时,眨了好几下,才有了点神采。
“慕大人。”局丞有气无力地说。
几个室令都看过来。牌室令中气最足,大声喊道:“慕大人,我们是被冤枉的,你快救我们出去!”
慕枕流道:“证据确凿,我也无能为力。”
牌室令低声咕哝了一句,一屁股坐下,背对着慕枕流。
局丞苦笑道:“牢中日子不好过,他心情不好,还请慕大人多多担待。”
慕枕流道:“任何人突遭此变,难免会想不开。”
“突遭此变。”局丞嘀咕了一句,叹气道,“是啊,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得叫人措手不及。”当他知道知府要对付自己时,已经着手疏通关系,没想到还是尺了一步。想到这里,他又恨起沉不住气,以至于他们满盘皆输的杂室令来。
知府知道杂室令犯了众怒,并没有将人与他们关在一起。
局丞突然压低声音道:“我们并未受贿。”
慕枕流微微皱眉,似不满他们到了这个份上还说假话蒙骗自己。
局丞道:“我们只是中饱私囊。”
慕枕流一怔。
“知府的那些证据……都是捏造的!”局丞咬牙。他没想到为了将他们送进来,知府竟然会捏造证据!不然也不会自以为手脚做得十分干净而掉以轻心,让知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他们几个一网打尽!
第十五章 探监
其他几个室令又凑上来:“慕大人,一定要为我们伸冤啊!”
“大人,我们真的是被冤枉的呀!”
“慕大人,俞东海居心叵测,意在沛公啊!”
慕枕流慢吞吞地说道:“中饱私囊一样是枉法。”
几个室令顿时无语,面如土色,好似吃了苍蝇。
局丞叹气道:“慕大人说的是。我等自作孽,不可活,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咎由自取。种因得果,我也认了。只是,俞大人多年来与军器局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突然发作,事必有因。他在平波城经营多年,人脉广大,手眼通天。若是我等在外,还可与大人磋商一二,如今军器局只靠大人独木支撑,实在叫人放心不下啊!”
慕枕流道:“局丞大人在外可有放心不下的事?”
局丞眼睛一亮道:“妻子羸弱,儿女幼小,家中老母亦无人扶持,我,我,这几日……日日都牵肠挂肚。”
慕枕流拿出一两银子给牢头:“我想与他单独说两句。”
牢头犹豫不决。
慕枕流道:“你可询问俞大人。”
牢头去问俞大人,偏偏俞大人不在,师爷考虑了一下,同意了。于是局丞被单独从大牢房中提了出来,关入小牢房中,慕枕流进去的时候还特地拿了一个烛台。蜡烛照着阴暗的牢房,将两人拖长的背影映射在墙壁上,让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扩大了一倍。
慕枕流不以为意,伸手拂去局丞肩膀上的破棉絮。
局丞老脸一红,道:“让大人见笑了。”
慕枕流道:“你认为俞大人对军器局有所图谋?”
局丞道:“必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