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未死,是否末路,谁又能知?
柳从之轻咳了一声,不再说话,径自起身,为离开此地做准备。他身体不适,起身时人稍微晃了晃,薛寅在一旁,下意识地伸手拉了他一把。
薛寅的手掌柔软,尚带温热——小薛王爷虽习武,但懒散嗜睡。他生在皇家,虽未能养尊处优,但还真不用如何操劳生计。柳从之的手却修长粗粝,掌心布满旧茧伤痕,手掌冷如坚冰,短短一触,乍起的寒意让薛寅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柳从之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多谢。”而后爽快地抽回手,坐回镜前,利落地往自己面上涂抹新的妆容。这等关头,他的手仍然很稳。
薛寅于是在床上坐下,习惯性地靠着墙闭目养神。姓柳的……比他想象中更知情识趣,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小薛王爷托着下巴,打个呵欠。
至少这人的想法与他真是不谋而合,若是姓柳的犯病出事,他只需把这人扔下逃之夭夭就行,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多自在啊。
事实证明柳从之的决策是正确的。
姓柳的可以吐血,可以手抖,可以咳得连心肺都要吐出来,但至少脑子还好使,脑子好使那一切就好说。官兵离去,两人却未懈怠,柳从之先是把一身乱七八糟的妆容清理干净,而后给自己上了一副新妆容。
这次的妆就远没有上一次夸张,先是将肤色涂黑了一层,之后着重在眉眼五官处动手脚,眼睛画得一只大一只小,面上点上细小斑纹,接着修整眉形,嘴型,再适当改一改脸型。亏得此地工具齐全,否则柳从之再是一双妙手也折腾不出来这等妆容,这次的妆容改动不算大,花的时间和功夫却远远多过第一次,柳从之下手小心,却仍是改了又改,折腾了一两个时辰,才算满意。
至此,虽然染病但丰神犹在的柳陛下看上去终于不是俊得像兔儿爷一样了,成了个黑黑瘦瘦,长得不错,但也仅是不错的小伙子。目睹了变脸全过程的薛寅心中叹服,他当年怎么不跟天狼学学如何变脸?小王爷这个念头转了一转,又想起来了,他当年好像还真想学过,但变脸这等事如此费劲,显然不适合薛寅这等懒鬼,故而也没了下文——当年他只当自己一辈子就是个穷鬼的命,哪知道风水轮流转,现在他不止是穷鬼,还是个薄命鬼。
这么捣鼓一番,柳从之变了样,薛寅也改头换面重出江湖,两人收拾好了东西,清理完房间内的痕迹,接着寻了个好时机,启程——溜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溜的时机颇为巧妙,两人溜出没多远,就远远看着一队官兵过来,目标明确,对他们刚才的落脚点包抄而去,一人还喊着:“快!听说就是这地方,别让他们跑了!”
已经跑了的薛寅转过头,默默地看着柳从之,后者稍微一叹。
这地方是柳从之预先安排好的落脚地点,一开始并没有人查出来,如今却被人这么指名道姓地搜,原因只能有一个,这地方被人卖了。
柳从之手下这是有多少人打算落井下石?
薛寅默默思考这个问题,柳从之这个正主倒是一点也不恼,微微一笑:“这可巧了,我们走的是时候,下一步是出城。”
“要怎么出城?”下一步当然是出城,问题是要怎么出去。
柳从之含笑问:“你可有想法?”
薛寅转转眼珠,想法嘛……当然是有的,还是那句话,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他看一眼柳从之,就知对方心里一定也有成算,两人对视,最后凑在一处,小声地盘算起来。
官兵大张旗鼓地搜罗了柳从之二人之前栖身的小院,最终什么人都没找到,仅在床下找到一张染血的手帕。这张手帕被送呈上去,冯印看着手帕上的血污,面色阴沉,目光游移不定。
柳从之染病,冯印很清楚这个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也很清楚柳从之恐怕身体是真出了问题。
可柳从之那样的人,能是轻易病死的么?
可这一方带血的手帕,似乎又在告诉他,柳从之那样的人又如何?只要是人,便逃不脱生老病死,哪怕是柳从之,又能如何?
冯印挥了挥手,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如此看来,柳从之是真的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