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长安前,他再一次见到了她。
他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日夜兼程的赶了一百多里路,终是找到了周叔所说的那一座依山傍水的小村庄。
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在河边浣衣的她。
不知为何,她没有再易容了,而是大大方方的以本来面目示人。
她的容颜没有被粗糙的生活所折损,反而比初遇时出落的更美丽了,一颦一笑间都是说不尽的婉约和温柔,眉眼恬静,显然是过得极为顺心。
只有在察觉到他悄悄投去的打量的视线时,她才会神情微变,眼神锐利的抬眸望过来。
这个时候的她,才像是从南诏而来的,感知敏锐、神秘妖异的巫女。
“怎么了?”
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上前,一手替她端起了木盆,一手牵着她,问道。
如周伯所说,这的确是个不起眼的家伙,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但除去脸上密布的斑以及不高的个头,他的五官还是生得不错的,阔额浓眉,桃花眼,高鼻薄唇,倒也勉强看得过去。
“没什么。”
她收回目光,朝着他嫣然一笑,将他的手拉得更紧了些。
二人有说有笑的走远了。
“啧啧,瞧她的样儿,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么?”
“就他那副小身板,晚上能满足得了她吗?”
“你懂什么?他要是不行,那可以让他爹上啊。”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后,几个原先一声不吭的埋着头,专心浣衣的村妇纷纷撇起了嘴,窃笑着说道。
其实,她未必得罪过这些‘老实’的妇人。
但‘老实’人的恶意,总是来得莫名其妙,防不胜防,甚至根本无法理解这恶念是因何而生的,所以也就无从化解了。
她能受得了么?
她会不会因此而为难?
“你是谁?为何要这般鬼鬼祟祟的?”
凌审行正想跟过去看看,却觉颈后一凉,有一把匕首抵了上来。
来的,居然是她。
“哦,是你?”
不待他说话,她便很快认出他来,惊愕道:“你、你怎会在此?”
接着眸子里便闪过一丝冷意,匕首往他的皮肉里刺进了几分,“你是从何处得知我行踪的?是不是……周叔?他让你来,究竟是有何目的?”
“是他告诉我的。”
凌审行微微侧头,看着她洁白有若新雪的容颜,感受着她柔软的发丝被风吹拂而起,擦过了他的面颊,有些酥麻,有些痒。
在这一瞬,他忽然就放弃了抵抗,任她施为。
“他说,只要我配合他去益州做件事,就可以让我再见你一面。”
他一五一十的说道。
“益州?”
她的眉头蹙起,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些,讥讽道:“他果然是还没有死心么?”
“什么?”
他听得一头雾水。
“你连这都没找他问清楚,就稀里糊涂的上了他的当?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她缓缓将匕首移开,不可置信道。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能让我再见你一面,就可以了。”
凌审行顾不得去擦后颈上渗出的血水,只含着笑,一字一句道:“小娘子,我是,为你而来的。”
他心里还存着一个侥幸的念头——凭自己丰富的阅历和经验,很少能有小娘子可以从自己的手中逃脱。
这一次,他虽是出现得晚了些,运道差了些,但只要把话说开了,总还是能打动她的吧?总还是会有一线生机的吧?
“哦?”
她闻言吃了一惊,很是不解的看着他,然后沉默了许久,忽道:“你是来还我银子的么?”
并非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而是她的确想不出他和她之前还有什么别的瓜葛了。
她仅仅是在易容时卖了一篮子牡丹花给他,得了他给的碎银子。
而他,仅仅是不慎滚落了溪水中,又接过了她掷过去的碎银子。
那么他为她而来,就只能是为银子的事了。
只能是这样了。
总不能是看上了她,非她不娶吧?
“你们中原人果然是守信重诺,为了还别人的人情,连命都可以不要。”
她看着他的目光里不禁多了几分钦佩,“不过,我不缺银子的。你不用为了特意来还钱,就上了他的当。”
“我……”
凌审行傻了,懵了。
“其实啊……你不要想多了。我是中了他的蛊,才被他胁迫着行事的。”
半晌后,他强行挽尊道。
“你,没有中蛊啊。”
她闻言很是错愕,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摇头道:“总之,要么是他骗了你,要么就是你在骗我。”
那个老小子!
凌审行很快就想通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禁大感耻辱,恨不能马上就去找对方算账。
“相逢是缘,还未请教小娘子该如何称呼?”
但他还记着一件正事。
他朝她郑重的施了一礼,说出了那日在溪水中问过她的,却没有得到回答的话。
“以前,我叫水珠儿。”
她露齿一笑,端得是明媚无比,“现在,我有了新的名字——年年。是他,给我取的。”
年年岁岁,相见相伴。
纵使凌审行不精通诗文,也听出了其中所蕴含的情意。
他的神情顿时就黯淡了下去。
“真是好名字。”
片刻后,凌审行收起了异样的情绪,自嘲的介绍道:“某姓孔,名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