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煦这人哪里都好,就是爱穷得瑟,不显摆家世不炫耀才学,就爱显摆别人不知道的市井传说或大户家的小道丑闻,整个一长舌妇,每次他顶着一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正经嘴脸,眼睛刷的一亮,无休无止就是一两个时辰的慷慨陈词,蜜蜂似的嗡嗡不停,连带两个时辰不沾水,八卦功力之深,让人叹为观止之外,还恨不得以头抢地。
这不,杜公子双目熠熠生辉,像极了正午当空光芒四射的小太阳,顾恽心道大事不好,只想着怎么堵住这话唠的嘴,顺着他的话头脱口就是:“赵子衿。”
下一瞬,身后近处响起一声颇为欢快的应答:“嗯,我—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死缠烂打
对于自己能如此顺口的说出赵子衿的名字,顾恽自己都有些想发愣,对于人名,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过耳不忘了?他正兀自发呆,身后猛然响起应答,顾恽莫名就有些做贼心虚,可青天可鉴,他分明身正无比。一转身,眼帘印上一张无限放大的笑脸,虽然俊美无韬,可顾恽毫无防备之下,差点没一把将赵子衿掀出去。
眼前一张放大的人脸,凑得近,左眼角那点细小的黑痣都一清二楚,更觉这人面容俊朗眉目如画,一双眼睛黑如点漆,里头盛满了他看不透的情绪,唯有掩不住的真切笑意。恰逢一阵细风拂过,一缕长发从身后滑出来,直直吹到自己脸上,银色如雪,微痒,不是赵子矜,又是谁!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靠近的,明明许季陵之前那一眼时,他还不近不远的辍在五步之外,眨眼功夫,就悄无声息的贴了上来。
顾恽是独子,打懂事起,顾远修便教导他万事亲力亲为,他开慧早,又有些不为人知的孤僻清高,独来独往惯了,极少和人离得这样近。他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还没站稳,眼底印上一角绛红官袍下摆,赵子衿竟又贴了上来。
这次顾恽没有再退,因为赵子矜得寸进尺,不仅人跟上来了,还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左手。
他动作太快,顾恽才看见他抬手,还没琢磨透意图,手上就传来一股凉意,紧接着手指一紧,就已被牢牢拽住。顾恽下意识挣了挣,那人扣的不算死紧,却如蛛丝般沾衣牢固,顾恽没能得逞。
两个不算热络甚至算不上相识的男人,在严肃沉寂的太和殿外手拉手,即刻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不少朝官打不远处走过,以脖子为轴将头扭了个小半周天,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无不透露出浓浓的疑惑,这,像是一面之缘的交情么——
顾恽莫名其妙被抓,又稀里糊涂被围观,幸亏他脸皮够深厚,不至于耳赤面红,还能保持着斯文皮相。方才在朝堂见着皇上和百官们对赵子衿出格行为的默许和无视,他大概也能猜出来,这人约莫有什么人尽皆知的隐疾,又因某些一言难尽的原因不得不站在这里,想来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至于赵子衿为什么这么执着的跟着自己,还亲眼有加,顾恽翻了个白眼,十分没有诚意的想道,要么是自己亲爹求神拜佛奏效,终于使得祖坟冒青烟,使得自己仕途开始之前遇着达官贵人,啧,还是个王爷;要么就是自己前世欠了他十万八千两真金白银赖账不还,今生讨账来了。
顾恽这人看着和气,其实脾气真不算好,耐心也欠点火候,极不耐与人交往周旋,好像和人说几句寒暄客套话,是让他上天摘星星月亮,一不顺心,就窝在屋里将眉头堆成小山丘,比他忧国忧民的爹看着还累。他母亲陈氏时常点着他额头说,怕是上辈子将美德都耗光了,这辈子投胎,生来就是个歪瓜裂枣破罐子,他还顺杆爬着怕马屁,说母亲明鉴,知子莫若母。不过好在他装模作样的功夫精湛无比,人前一副人模狗样丰神俊朗,谁见了都叹一声温文尔雅。
表里不一的顾状元耐心不咋地,可粉饰太平的功力首屈一指,极少有这么快破功的时候,他就快忍不住要开溜了。不知为什么,这人满头的白发扎的他心慌,恨不得离这人十万八千里才好,心底对这抹异样的颜色,总是有股心神不宁的细微抵触,好像久到今生记忆之外,就见过这种耀眼的白色,想一次,心里就犯一次怵,大概真是前生做了亏心事,是他欠了这位爷。
顾恽开始有些烦躁,可这次却不是因为不耐,而是因为那股浅到了无痕迹又根深蒂固的抵触,他叹了口气,先是看了眼自己左手上连着的修长手指,然后抬头直视赵王爷,彬彬有礼道:“王爷,这…是何意?可否先放开草民的…手。”
赵子衿一眼不眨的盯着顾恽,这是他完全清醒过来之后,第一次离顾恽这样近,情不自抑就去拉他,肌肤相贴的瞬间,心里浮起万千过往,却只有他一人还记得,往事历历在目,那个时而温柔时而暴躁的白衣男人,最终定格成面前这个青衣男子,一切都变了,唯有眉下那双眼,一如往昔,幽黑清亮。
赵子衿心头砰砰乱跳,如痴如醉的看着顾恽,差点就情不自禁叫出一声阿恽,正当此时,顾恽几不可查的一皱眉,赵子衿眼神一晃,一颗荡漾的春心立刻犹如石块入水,嗖的一下沉了给没影儿,心里忍不住有些难过,以为这人厌恶自己。他有些悲凉的想,上辈子将他吓得太狠,以至于转世之后仍有阴影,他见着自己,眉头直皱,恨不得退避三舍,可他再退又能怎样呢,自己照样得跟着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