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既然要大方讲明白,你且听我说个故事。”楚流芳接道,“话说有这么个家境无忧的公子哥,生活富足,惬意无比。忽有一日这公子哥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庙里,心惊不已,坐起一看,旁边是浑身血迹的母亲。从母亲口中他才得知,偌大家业一夕之间竟都化为虚有,雕梁画栋丹楹玉墀,绿窗灯影金丝宴馔已一并淹没于血光火影中。家中上下数百人,最后只落下这两个活口,这也是那执行者不晓得这位母亲乃是当年江湖名动一时的‘遁地蛟龙’,虽则嫁人之后不再露面走动,却仍有当年那天罗地网皆可破,无人知我去何方的本领,然,为了护得爱子周全,饶是这神通广大的遁地蛟龙也被逼到了绝路。”
盛仙只在那里听着,面上阴晴不定。楚流芳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饶有兴味地盯着他面色,盛仙踌躇一下,道:“你说的这是二十年前的南明王一案。”
“不错,”陆染风接口道,“南明王之子后来成立的秘密组织,叫做青山会,便是取这玉玺上刻字的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的便是这活生生的故事。”
“皇家做事,竟有如此疏漏,实乃奇事,只是二位和我说这个,不知是何用意?”
“大师莫急,当年先帝以反叛之名一夜之间卸了南明王所有势力,其后不久便因病驾崩,传位给尚且年幼的新帝,正是壮年体健的先帝,如何突然病重?这其中,尚有诸多故事可讲。”楚流芳笑眯眯道,“不过今日在下只说一件,大师你可知兰寻剑其人,是何来历?一个堂堂钦差,却甘于在此当个小小捕头,一当就是大半年,大师与他朝夕相处,可曾知晓这人底细?”
“寻剑是什么人,倒不用你来提点我。”盛仙隐隐有了怒气。
楚流芳仍然笑着,慢声道:“罢罢,我只告诉你,先帝他仍在人世,其他的,大师你想必不用我多说了。人心是世上最难看透的事物之一,此中真意,不可言表。”
盛仙沉默了片刻,也不知想些什么,又道:“二位公子莫不是与青山会有关?”
楚流芳微微摆手:“非也。大师若要问我们来历……”他眼波一动,瞟了陆染风一眼,又笑道:“不过两个渔翁罢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盛仙登时就想到这一句,心中回转,道:“二位公子显然是知天晓地的神通人物,在下佩服。然,无论是宫廷之争还是武林之事在下都并无兴趣,恕我愚钝,不知二位来寻我,和我讲这一通,究竟有何深意。”
说这话间,陆染风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盛仙坦然回望,就见他微微颔首,道:“大师,兰寻剑究竟是你什么人?”
盛仙一愣,就听他继续道:“在下只是看不破你二人关系,心中疑惑。若有不便,你可不必回答我,但我想知道事实。”
“他是我娘子。”盛仙也继续坦然。
闲来无事在厅堂后门听墙角的阿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盛大爷您的脸皮真是天下无敌。
那二人却是没什么反应,楚流芳闻言只道:“旁的话我们便不说了,大师你不是糊涂人,晓得在下指的是什么。我等今日来亦是一番好心,然,大师你话已至此,在下只能祝你们二位地久天长千万意,一曲一觞相偕老。”
盛仙眼皮也没动一下,腆着脸道:“多谢多谢,彼此彼此。”
楚流芳的面色一僵。
一直支着头歪歪坐着的陆染风正了正坐姿,目光轻飘飘在室内荡了一圈,荡得盛仙禁不住又有些神游,他方才慢悠悠开口道:“既然来这一趟,不请大师给测个字,实在太浪费,你说是不是,流芳?”
楚流芳没回话。盛仙道:“施主你不是测过了么?”
“那个不算。”陆染风道,说罢又拿起笔,在桌上余下的一叠纸上取了一张,片刻之间又一挥而就,五缺这回倒是麻利地去捧了那张字来给盛仙看。
还是一手流利行书,泼墨未干三个大字“楚流芳”。
盛仙表情严肃地审视了很久,道:“绿水疏林倒影回,琪花瑶草遇涸旱,急急回首,莫误前程,三山并立难出兵,河口遇险忌右转,春雪成时,百事定。贫僧只能说到这里,之后便看施主造化了,阿弥陀佛。”
陆染风嘴角一扬:“大师,你也并非传闻中只会招摇撞骗之人。”
这话说完,他站起身来,潇洒抱拳,竟就转身向外走去。
楚流芳同样抱了抱拳:“大师,我们此行志在必得,不过在下还是愿你有幸看不到兰寻剑输得太惨的模样。后会有期了。”
二人身影消失在门外后,盛仙蹙起眉头,念道:“如此看来,娘子处境危险,可这两人来告诉我这些,又是何意?男人心,海底针呐……”
一面摇着头一面往回走去,五缺抱着纸笔慌忙跟上,胖脸对着盛仙咧嘴一笑:“少爷,刚才那两位少爷长的真是好看!”
盛仙漫不经心道:“绑来给你做大小老婆?”
五缺眼神疑惑,显然没听懂盛仙的话。
盛仙停住脚步,想说什么,又刹住了,道:“罢,我看你卖身给人家人家都不一定要。”说罢脚不沾地地继续往前了。
五缺挠挠头,赶紧小跑跟上。
诸君想必在猜,盛大师他这日晚上,必定是百感交集,难以入眠,这也难怪,虽楚陆二人说的话不能尽信,然,一日间听了这许多看似合理而又离奇的故事,任谁都要辗转反侧。
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