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漆黑的苍穹有漫天飘凝的璀璨流星,树影裟裟,倒映着琉璃般澄澈的湖面的平静如水,碎落了一湖的晶莹剔透。偌大的寂澜殿只燃了几盏九雾重莲灯,微微照亮了书几一旁。九月菩提树生得极是茂盛,又因深夜的夜深露重在叶尾染上了一些晶莹的冰霜,随风摇曳的悦耳悠悠传扬。半敞开的雕花木窗引进极淡的九月菩提木香,拂去了夜色的寂寥。
书几旁是展开的书卷,微微的亮光映着木卷上工整规范的簪花小楷,而重影的素白袖袂的精致银丝绣纹却在灯火下熠熠生辉,遮住了半卷。精心雕琢的小竹兰沾染的淡淡的墨水,在书卷上挥洒片刻,又往砚台蘸了墨水。陌璟澜将毛笔搁在玉石上,口中的微叹映着容颜上多时的疲惫。他的性子本就恣意,唯愿闲云野鹤,也不愿尊贵的禁锢。遥想当年,自己驻守边关时与那些将士把酒言欢的时候是多么潇洒,却和如今这个寡言清冷的自己截然不同。或许,早就变了,只是自己仍然放不下罢了。如今,他是君,他们是臣。当年的把酒言欢早已因为时间的淡去而烟消云散了。不知何时起他们之间有了隔阂,那是一种永远不能跨越的鸿沟。
变成这样,他只能叹物是人非罢了,还能如何?
启开下一卷奏章,南滦特有的梧墨香幽然传来,映入眼帘的是洁白宣纸上渲染的行行墨迹,寄托着谁人的相思之苦。他的容颜依旧平静无痕,只是唇边忽的勾起一抹轻笑,愈发的深不可测。犹记得当初初见慕容染尘的模样,一袭澄澈的幽兰长袍,袖袂边是素色的月白。常年害有顽疾的身姿透出几分孱弱,漆黑的墨发尽挽,容颜生得极淡,似缠绵数月的斜雨般清隽淡雅。彼时他正在与陪读辩论,见一身素白的他便含笑示意,荡漾着儒雅的书香气。可是再见慕容染尘,他已经是尊贵的南滦帝君,模样变了不少,多可寻来当年的模样,却没有了彼时初见的儒雅。宴会上的杯盏交换,记得最深的便是他一身刺目的明黄帝袍。
耳边传来浅浅的鼾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万千。陌璟澜望着伏在书几上沉睡的君离殇,忽然勾唇一笑,她睡着的模样,比往常可爱多了,至少……没有了疏离。念及此,他眸色忽的一黯,抱起轻盈的温香软玉,小心翼翼的放至床榻,白皙修长的玉手挑开她的衣带,褪下一件件衣衫。终于,在露出最后一件洁白的衣衫时犹豫了片刻,还是解开了她的衣袍。起身,从屏风上拿下一袭洁白无瑕的睡袍,小心翼翼的给她换上。他垂着眸子,看不清情绪。君离殇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陌璟澜似没有看见,飞速给她换上衣袍后,缓缓拉下锦被,给她覆上。
风过无痕,寂澜殿中徒留一片黑暗的虚空。
纸窗上倒映出鬼魅的窈窕倩影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轻推开木雕殿门,茂盛的九月菩提满天飘凝的星光下摇曳,树影娑娑,万籁俱寂。
陌璟澜接下一片六叶菩提叶,心下了然,开口时清冽的声音从口中溢出,久久回荡在空虚的殿中:“既然来了,阁下若不出来相见,岂不是没有意思。”
霎那间毒雾满天,铃声大作,一只玉足踏出,足腕上系着一串精巧的银铃,绛紫的衣裙极薄。容颜映出,竟然是方才离去的紫宸凌寒。白皙的肌肤有一枚魅紫色的花痔,媚眼如丝,墨发尽摆。她轻启檀口,空灵飘渺的声音悠悠在静谧中响起:“北沐帝君,少宗主早已与樱落世子定下婚约,我劝你不要越矩,否则……”说着,她的掌心溢出浅紫的毒雾,下方生得极盛的盈草如快速逝去的流星一般,迅速凋零枯萎。
陌璟澜垂下眸子,淡薄的墨瞳有她从未见过的冷意:“你没有威胁本帝的筹码,君离殇以后会是北沐的淑懿帝妃,也会是我陌璟澜的妻,其中的权衡利弊,你自己清楚罢。”
“那又如何,少宗主以后一定会离去。”紫宸凌寒漫不经心道,白皙的指间却在发髻上开得极盛的虞美人上流连跳跃。
陌璟澜却望着殿中的黑暗,忽的笑了:“她已经答应我了,只要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对我动了情,就不会离去。做我陌璟澜名正言顺的淑懿帝妃。”
紫宸凌寒的眸子里染上无奈,既然……是少宗主的承诺,她还是不必要插手算了。念及此,她足尖一点,飞跃上一处楼阁,绛紫的衣裙在夜空中消失不见。风过,空灵的声音依旧遗留在耳边:“既如此,你,决不能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