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鸣怔怔的瞧着他,好一会子才拾起木瓢,接着在他背上浇水,一面埋怨道:“我看你竟是把我吓死了了账。天已不早洗洗睡吧。”芳华兀自笑个不住道:“我既怕疼又怕死,那里就下得去手?”慢慢收了笑声道:“我虽为阴阳之身,却断不会作践自己,伴伴只管放心便是。”时鸣望着他的背影暗自思付道:“他只怕终身不能匹配,这个苦岂不是与我阉割的一般。”
少时沐浴已毕自有人收拾下去,时鸣催着芳华安歇。芳华却拉了他坐在床上,将头枕在他腿上道:“这会子睡不着,伴伴陪我说会儿话吧。”时鸣抚着他的头,瞧着那蹙起的双眉道:“人都说你爱笑爱闹,哪里晓得,你心中有不能言明的苦楚。偏这三公子还要来添堵。”芳华揉着勒了一天的胸口道:“三哥待我甚好。”时鸣没好气的道:“他这般也叫对你好?若对你不好时,岂不……”芳华含笑道:“伴伴不晓得,我连着两次进考场皆半途而废,三哥便对我讲,我做不到的,他便替我去争去做。你看他夜以继日的习文练武,从未有丝毫懈怠。便是有伤痛在身,也不愿歇息一日半日的,这都是为了我呢。他还说,若是我喜欢……”芳华说着,拉了时鸣俯下身子,在他耳边小声道:“三哥说,只要我喜欢,便是那皇位也抢了来送与我。”时鸣立即变了脸道:“这种大逆之言也是混说的?”芳华笑嘻嘻地一吐舌头道:“只私下里说着玩儿,做不得真呢。”见时鸣还要再说,便将脸埋入他怀中闷闷的道:“晓得了晓得了,下次……没下次了,没下次了!”时鸣见他向自己撒娇,嘴角微微含笑,拿了手在他背上轻轻的揉着。
芳华舒服的哼哼了一声,仰起脸道:“只是近一年来,他那脾气越发的让人捉摸不透了。若对你好时,给你做马骑,百般的使唤也甘之若饴。若不好时,便不分轻重拿话伤你的心。全不念素日的情份。我果真做错了倒也还罢了,可怜我竟不知错在哪里。细想想,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他是个极爱面子的……唉,不晓得那边屋子里,又给砸成什么样了?跟着的人也不得安生呢。”一面说,一面爬起来叫时鸣,着人悄悄的过去看看。无事便罢,倘或闹大了即可来回。
少时,回来的人说,晴池的院子一片漆黑,像是都睡下了。时鸣叫他退下,进来与芳华说了。他听了不觉一愣,低了头,轻轻咬着桃花瓣似的指尖儿道:“想是已砸完了?”时鸣将他的手拍开道:“你这毛病几时才能改掉?”芳华被他说的脸上一阵发烧,抱着时鸣起腻道:“等我成了翁翁也改不掉。”时鸣本想打趣他几句,忽然觉得胸口处紧贴着一片柔软,一时间竟将那话给吓了回去。忙将芳华抱了放在床上道:“三更时分了,快些睡吧。”说罢与他掖好了被角儿。从柜子里另拿了一条干净的白绫,压在他枕头之下。放下紫绡帐,留了一盏灯,这才退出去洗漱了,在旁边的榻上宽衣躺下。
莫看那芳华模样乖巧,睡觉却极不老实。为此,时鸣每夜都要起来数回为他盖被。
睡至后半夜,时鸣迷迷糊糊的打算过去看看。才坐起身,便听得芳华在床上尖声哭叫道:“泊然,泊然,你莫丢下我!”夜深人静之时,那声音异常的凄厉。仿佛积压了一世的怨情,在此刻喷薄而出。
时鸣几曾听见他有这般动静,吓得魂飞魄散,光着脚冲至床前。昏暗的烛光下,芳华浑身是汗满脸带泪,双目紧闭。张着两只手,拼命的想抓住什么。嘴里犹自哭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时鸣慌得将他一把抱在怀中,拍着他的背高声叫道:“四郎醒醒,快醒醒!”芳华半眯着眼,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将时鸣死死的搂住。嘴里哭叫道:“泊然,泊然,你到哪里去了?让我寻的好苦!”时鸣不料,他竟有怎么大的力气。听他说这没头没脑的话,以为他醒了,惊问道:“这……这话……这话从何说起?谁是‘泊然’?四郎,四郎你醒了吗?”
外头的人早被吓醒了,都立在屋外不敢进来。采茗大着胆子来至外屋,在云母屏风前站住道:“井管事,公子怎么了?”时鸣在里头道:“你去打盆热水来。”采茗应了声是疾步出去了。
这里芳华已清醒过来,时鸣扶他躺下与他拭汗道:“作噩梦了?”芳华合了眼定了定神道:“倒不像是噩梦。”时鸣喂了他两口水道:“还不是噩梦?四郎方才差点儿没把我吓死!‘泊然’是谁呀?”芳华回想着梦中的情景道:“是那梦里之人。我与他似曾相识……不,不是,该是有很深的渊源。看不清他的容貌……他从外头回来,像是与我分别了许多年的样子。我亦像等了他一世之久,如今久别重逢,便觉悲从中来。”时鸣想了想道:“怕不是今日二公子归家,你心里头喜欢才有此一梦。”芳华似乎尚未摆脱梦中的悲伤,抽了口气肯定的道:“那绝非二哥哥。”时鸣道:“你如何知道他的名字?”芳华望着他,神情有些茫然的道:“我只知道他就是叫泊然,便冲口而出了。”时鸣道:“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