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志在嘈吵的对话中醒过来,一晚上五十的地下小旅馆最是适合他这样的外出人。他匆忙在公共卫生间排队漱口洗脸,随後背了包离开那个深埋地下的小小的门槛。
出门的时候,坐在账台後面的老板娘好像在看什麽电视节目,手里拿一碗泡得发胀的牛肉面,面绞在筷子上,她举在嘴边,不知道在看什麽,张著血盆大口,却迟迟没有咬下去。因为账款已经结清,他轻声道了句再见,便爬出了那个逼仄的楼梯。在地面上迎接他的是全新的朝阳,与人不同,太阳在一天之内就可经历生死一般的出生陨落,却也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重复著与昨天没什麽不同的日子。
长途车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周远志步行过去,路上在街边摊买了个煎饼果子边啃边吃。他心里知道,这次离开市里,恐怕就再不会有与柳恒澈接触的机会,但也只能这样了。退回到一个影迷的立场实际上是最好的,虽然柳恒澈对他的那个误会也许将无法解开,但其实他也未必在意那件事吧。想是这样想,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一个快四十的男人,却这样的感情用事,周远志在心里叹了口气。
广场上的大锺忽然敲响,宏亮的锺声穿过喧闹的人群,由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去。在锺声中,伫立在车站外墙的led显示屏被打开,正是早新闻时段,女主播穿著套装,化一丝不苟的妆,面带严肃的神情播报新闻。
周远志对国家大事并不关心,他在卖票窗口买了票出来才发现一堆人都在仰头看屏幕。於是他也抬头看了一眼,但这一眼却让他像被人一棍子狠狠砸在脑袋上一般,彻底懵了。
新闻里正在播放的是警察临检的讯息,微微摇晃的镜头里,警方推搡著带出数个拷了手铐的男子,到最後,是遮著头面的两个,一男一女。
周远志嘴动了动,却什麽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耳朵“嗡嗡”作响,播音员的声音像从水槽里传来一样:“知名艺人柳恒澈与欧子琳亦在此次突击检查中被警方带回警局,据最新消息,柳恒澈尿检结果为阳性,涉嫌吸食毒品……”
周远志愣了一阵子,随後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背著包拼命朝市里跑起来。跑出去一阵子,才想起来这样不行,又慌慌张张地拦了辆出租车,报了源茂世嘉的地址。开车的司机颇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这位大哥,你这时候去那里恐怕不好走啊!”
周远志只在旁边心急如焚:“麻烦你,我有急事!”
车子开到离源茂世嘉还有千多米的地方就进不去了,从车窗里看出去,路前方都是各种各样的采访车,无数的记者、狗仔带著相机摄像机话筒像是服食了过量兴奋剂一般拥堵在大厦门口,另有一些不知道是影迷还是路过的群众在旁边围观,对著大楼指指点点。有几个女孩子在哭,也有人在破口大骂,出租车司机看了这阵势,抱歉道:“大哥,真进不去了,你走进去吧。”
周远志急忙付了车钱下车,差点连背囊都忘了拿。这时候已是上午九点多了,明明已经过了一年中最热的时节,这一天上午在事後留给他的最终印象却只有燥热、混乱与恶意而已。
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著柳恒澈的事情,一个向来形象良好甚至连绯闻都很少传出的男艺人,一个以高学历、知识分子家庭背景做宣传卖点的男艺人,还是一个曾经在前一天晚上才展露过自己出色演技引起人关注的男艺人,谁都以为他将要从此走上一条平步青云的大路了,甚至也许当晚就有剧组拨了电话发了邮件邀他的戏了,谁能想到只不过一夜过去,他居然砸坏了一切光辉灿烂的东西,将自己送进了拘留所里。
再没有什麽比吸毒,并和称作荧幕情侣的绯闻女友一起被抓更劲爆的消息了!在这个必须靠耸人听闻,猎奇夸大来博销量的年代,这样的头条新闻怎能不叫人激动?
周远志浑浑噩噩地在人群中走著,身後不停有按喇叭的声音传来,穿著套装的女性蹬著高跟匆匆从他背後跑向前方,到处都是在议论、打电话、播报的声音。
周远志听到一个女孩子哭泣的声音,他迟钝地望过去,那女孩正在一张张撕著柳恒澈的海报和照片。古装的、民国的、现代的,每一张上面柳恒澈英俊的脸现在都被揉烂、撕碎,多麽玉树临风如今看起来也只是狰狞恐怖,就仿佛他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一般。世事往往就是这样,要将一样东西树立起来需要花费诸多心血,经年累积,但要坍塌,只需轻轻一推而已。
周远志觉得心口针扎一样的疼!他奋力拨开人群,往里面走。越是向前便越是难以前进,源茂世嘉的大门口聚拢著各大电视台、报社的人,扛著摄像机的摄像师拼命推挤著彼此占据有力机位,女主播之间宿世仇人一般地比拼著播报的速度,文字记者在旁边转来转去,试图逃过保安的拦阻。
周远志看到昨天替自己转交腊肉的保安也在那里维持秩序,对方正好也看过来,愣了一下,对著他摇了摇头。旁边有记者在小声讨论:“怎麽还没来,不是听说保释出来了吗?”他的同伴在旁边打著电话:“什麽?警局给他溜了?你们怎麽办事的?快到这了,行,我知道了。”远处还有别的人在讲电话:“过了解放路路口了?快准备准备。”
那保安拦住一个妄图闯关的记者,将他扭推回人群,正好挨近周远志的边,轻声说了句:“先生,您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