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使隔着一个漆黑的牢笼和数米的落差,凤凰仍然一眼就盯住了他手里的雪玉。
它已经是今日第二次看到这个东西,起落的心情叠加, 几户令它生出一点儿不顾一切的意思。
李承祚默默捏了一把冷汗,伸手按住腰间贴身缠绕的剑,准备实在不行脱身再说。
然而蒋溪竹反应比他与凤凰都快——他举着那块雪玉,不退不避,只为了努力让凤凰看清楚。
“你认识它是不是?”蒋溪竹扬声道。
恐怕谁得知丞相在风度翩翩地跟一只上古神禽讲道理,都觉得蒋丞相恐怕是疯了。
其实连蒋溪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他只是在赌而已——此物被人类养大,而且他方才尚未就坐之前,就听到了宋璎珞描述凤凰的行为。
它的人性太重了,几乎是个被宠坏又失去约束的孩子……还是不怎么懂事儿的那种。它在人间百年,看沧桑变幻朝代更迭,看物换星移几度春秋,蒋溪竹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只想到了深深的无助与孤独……
顾雪城善谋之人,他狠心留下凤凰,想来不是偶然……
而凤凰的反应证明他赌对了。
只见凤凰盯着那块被蒋溪竹高举过头顶的雪玉,正想动作,却又听到了蒋溪竹那句话,它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一双凤目缓缓移向了蒋溪竹的方向,似乎在判断这个人究竟要做什么。
“你听得懂。”蒋溪竹看着它,却不知这话是说给它还是说给自己。
李承祚也微微惊愕——他从来不知道这是个能懂人言之物,毕竟它受武当奉养的漫长岁月里,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对任何人的信任,也从来没有对谁说的话表露过情绪。
它从来只是一个存在于传说中的凶物,无悲喜,无哀乐,信奉以杀止杀的自然法则,凌驾于尘世众生之上。
而此刻,凤凰仿佛真的听见了蒋溪竹的话,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顾雪城是吗?”蒋溪竹试探道,“你认得他,是不是?”
凤凰显而易见的暴躁起来,它在蒋溪竹说话的时候都一直显得十分平静,却在听见顾雪□□字时突然有了要暴起的意思。
李承祚在一旁紧绷着精神,一手早就趁机拉过了蒋溪竹的另一只手腕,随时准备带着他全身而退,凤凰的异动像是骤然给他发出了一个信号,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步挡在了蒋溪竹面前。
凤凰之怒不是凡人能够承受地了得,它的五彩尾羽瞬间合拢,有如淬火焚烧的长鞭,巨大的羽翅凌然伸展,璀璨异常的周身烈焰熊熊——它只需一个展翅,就能将周遭万物化为尘埃。
李承祚本能的意识到危险。
下一个刹那,凤凰那燃烧着火焰的尾羽轰然朝着笼外砸来,所幸铁笼严丝合缝,被如此携着滔天之力的怒火一击砸中,瞬间发出惊涛拍岸一般震动天地的轰鸣,被烈火淬烧过的铁笼迸出星火,天女散花一般朝着李承祚与蒋溪竹的方向扑面而来。
李承祚以身护住蒋溪竹,脚下不停,暴退数丈,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拦腰一圈蒋溪竹单薄的身躯,抬步就要走,没想到,原本身量瘦削的丞相此时竟然脚下有如生根,他一抓之下竟然没有捞动。
李承祚楞了一下,终于意识到是君迟自己在使反力——他竟然还想靠近那随时翻脸的巨禽。
李承祚的眉头皱死了,手下不由分说的用力,想要强制将蒋溪竹带离这危险的是非之地,却意外地早到了更为坚定的拒绝与阻挠。
蒋溪竹这文质彬彬的身体从来没有爆发出如此刻这样的坚持力,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强硬地甩开李承祚的钳制,不管不顾地跑回了更接近凤凰一点的地方——速度快得让李承祚都反应不过来。
凤凰看到那个口出不悦之言的人居然又跑了回来,攻击之心又起,它披着璀璨五色之羽的翅膀高高扬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煽动起令天地变色的烽火。
“他……顾雪城没有抛弃你!”它听见那突然跑回来的绯色衣袍的人类说,“他没有抛弃你!他只是到了……离开的时间,即使是你,也无法扭转生死之力,他只是没有办法再照顾你了!”
凤凰的眼神动了动,准备一翅扇下的动作却停了停。
蒋溪竹缓缓前行两步,因为跑得太急,他的胸肺发出几乎堪称剧烈的喘息,可是他不敢停,毫无迟疑地将那玉如意高举:“他把这个留给你了,你知道这个会让你不再像现在这样,它能让你恢复安宁的生活,是不是!”
凤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莹润的如意。
它的一双凤目是它最接近于人的地方——蒋溪竹在那双黑珍珠一般晶莹的眼中,看到了太多情绪,懵懂的欢喜,自由的轻松,深切的羁绊,伤痛的别离,悲苦的孤寂,绝望的怀念……以及,朦胧的希冀。
它的眼眸中仿佛展现了另一个人悲欢离合恩仇交织的一生,它只是他短暂生命中一个惊喜的部分,可是,他却是它延续百年的全部喜怒与期许。
凤凰在蒋溪竹焦急而殷切的注视下渐渐平静下来,这次是真的平静,它不再焦躁,不再愤怒,仿佛陷入了对往昔漫长岁月的无边回忆,不知想到了什么,它的一双凤目亮了一下,微微闪动了一瞬,终于低下头来,对着蒋溪竹手里雪玉的方向,缓缓落下泪来。
李承祚追着蒋溪竹匆匆而来,触目所见就是这样一副从来未曾得见过得奇景,他此前只闻东海之外的鲛人可以泣泪成珠,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