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南叠枫略略轻松了一些,他与水扬心都是由陵鹤子亲自抚养长大,二十年来朝夕相处,感情甚好,若不是三年前自己喝酒乱了性,水扬心也不用吃这么多苦头。师父的交代完成之后,水扬心若愿意跟他回去,他自然会仔细照顾、视作亲生妹妹一般。
其时天幕渐垂,淡红的霞光轻轻抹在天边,隐隐可以看到下峨眉月的白色轮廓。初冬傍晚江风刺骨,南叠枫抱了抱双臂,眯着眼看了一阵彩霞,终于钻进舱内打算小睡一会儿。
小船轻晃,木桨在江水中划过带起水波潺潺,南叠枫本也无甚睡意,垂着头一点一点,却倒在这轻荡的声音中睡熟了。
不知睡了多久,漆黑中“咚”得一声震响,船身猛地一斜,随即剧烈地晃了起来,南叠枫警觉地睁开眼,但见天色已然全黑,四周却凭空给笼火照了个通明,小船不知给什么狠撞了一下,兀自仍然摇个不停。
南叠枫坐在舱内,本想起身到船头一探究竟,但那船身晃得实在厉害。不敢轻易动弹,生怕一个力道使得不对连人带船一起翻过去。船夫在外边奋力稳了半天的桨,这才慌慌忙忙地钻了进来,一脸惊吓神色道:“公,公子,今夜怕是不能前行了,前面的水道……给,给两只大船拦了……”
“两只大船?”南叠枫被晃得有些晕,皱了皱弯眉,起身穿过船舱站到船头,突然的透亮带来的不适让他眯起了灿亮的眸子。
船夫担心地跟了出来,解释道:“傍晚时候江面上还只有我们这一只小船,天色刚黑透,这两只船就从两边夹上来了。”
南叠枫适应了光亮,放眼看去,前面赫然横着两只精致大船,再向前十几丈,水道陡然变窄,只容一只船行。这两只大船想必是争相想先从这窄道过去,互不相让之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中间的南叠枫的小船,两只大船速度快,小船给他们一夹一带,船夫操纵不了,于是便撞上了其中一只。
南叠枫顺眼望去,照这个方向看,左边的那只大船上飘着一面黑底紫印大旗,紫墨描出一个隐约的蛇形——南叠枫心下一凛——小船撞上的,竟然是远烈帮的船。
奇了,远烈帮一直做的都是水路护运生意,自六十年前在皖南创帮始,就几乎没怎么参加过论武大典,这次却为什么突然来了兴致?
正思索间,头顶突然一阵劲风袭来,南叠枫拉过那船家本能地向后一倾,三道白光齐刷刷地从两人面前掠过,死死钉在船舱的木檐上。那船家哪里经历过这等场面,生生地吓呆了去。
“呵!有两下子!小子眼睛放亮点,挡了远烈帮的船,还不快滚得远远地!”大船上不知何时钻出一个人,身材壮硕魁梧面目极狠,身后跟着的几人也都个个精壮有力,一看便知是远烈帮的好手。南叠枫偏了偏头,但见三支远烈帮的标志性暗器——万方刀,齐齐地插在仓檐上,刀身已经没进去大半,力道之强可见一斑。
“呵呵呵,庄堂主一等一的人物,何必跟只小船过不去?”右首的船内忽然传出一个男声,音质平缓柔和轻轻松松,却听来亮若洪钟,声音自大船中徐徐荡来,却令人难以摸清声源到底是在哪个方向。“再者,庄堂主这一句‘滚得远远地’,不知是指谁呢?”
南叠枫循声望去,右首这边的大船虽也精致堂皇,却是一般的大船样子,不似远烈帮的黑旗招展,完全分辨不出是什么来头。
不过,敢跟远烈帮叫上板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远烈帮帮主下依水道设八堂,这个姓庄的,应该是其中的一位堂主庄虎青。
庄虎青显然也很讶异对方看出了自己的身份,暂时放弃与南叠枫的小船计较,转了个身直直对上对面的船,喝道:“既然知道爷爷是什么人物,就大大方方出来打个照面,缩在船里面算个什么东西!”
“庄堂主,不得无礼。”远烈帮的大船里忽然传来一声喝令,沉沉的嗓音缭绕而出,内息悠远浑重,与右首大船内的人不分伯仲。
“呵呵呵,还是列少帮主讲理些。”右首大船里的人又悠悠地应了一句。
庄虎青对着大船怒目而视,却无奈辨识不出声音自何处而来。
南叠枫听着这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一对弯眉悄然锁紧——看来远烈帮船中的那位,是远烈帮少帮主列潇云无疑了。
“不敢,呼延兄才是好气魄。”列潇云也回了一句。
呼延?哪个呼延?敢与霸踞长江水域的远烈帮一路飙驶,堵在仅容一只船通过的窄道前面还一边跟远烈帮的少帮主闲闲喊话的,除了落叶霜掌家的当家公子呼延啸,还有哪个呼延有这个胆子?
这下可好,一边是以使各种暗器名闻天下的远烈帮的少帮主,传言中性格无比诡邪的列潇云,一边是江湖风评算是好些的呼延家少当家呼延啸,可是与列潇云你追我赶地提防了一夜,想必现在心情也不是很愉悦。南叠枫皱苦了一张脸,人家好端端地想默默地去参加论武大典,谁知道偏偏在路上碰上了这么两个要命的人物。转头扯了扯还兀自惊吓不已的船公,道:“他们两家争执不下,今夜我们怕是走不了了,赶紧悄悄地移到岸边去,千万不要招惹了他们。”
那船家刚刚眼睁睁地看着三支飞刀就这么齐刷刷地往自己脸上招呼,当然是想躲着这两条大船越远越好,赶紧撑起船尽量地往江边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