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道:“冉大人既然出身大内,应该听过我兄弟当年走失之事吧?如今已经过去四年,大家不敢说,我娘不愿信,但其实我心知肚明,这么久都找不到,八成永远也回不来了。”
他说着说着,眼底竟流露出真切的哀伤来。苏晏还不懂如何控制情绪,兄弟过早地离开对他而言是个尘封了的打击,一朝被亲口说出,便如同决了堤,这么久以来的“不去问不去想”以麻痹自己顿时失效。
冉秋讷于言辞,抿了抿唇,最终选择了缄默。
苏晏低着头坐了很久,茶没有再喝一口。从冉秋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当苏晏放下茶杯重又站到院中时,明显眼睛有点红。
他稳稳地扎了个马步,自顾自道:“一炷香,我知道。”
冉秋道:“你若实在没有天分,我去与令尊商量便是,往后练点基础的就行,其余的时间不如拿去读书……何必勉强?”
苏晏直视他道:“不,若是当真如你所说,我这份是被阿锦拿走了,他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很有可能再没有机会接触,我更该好好努力才是。冉大人,我一点也不勉强,你莫要心软,按原定计划来。”
“阿锦?”冉秋一皱眉,道,“你兄弟……难不成叫作苏锦?”
苏晏点点头,他原本浑不在意,抬眼瞥见冉秋表情有异,疑惑道:“怎么了吗?”
冉秋摆手道:“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一位故人的事。小少爷,你若信得过,待我回到长安之后,想办法再替你打听他,如何?”
听了这话,苏晏却并没有冉秋意料中的惊喜或者感恩戴德。他神色如常,极轻地笑了笑,道:“那便麻烦大人了,静候佳音。”
冉秋知他只当自己是随口一提,并未多言,拍了拍苏晏的肩膀。
春花开尽,春风十里,正是一年最好的时候,冉秋却觉得眼前这少年有些暮气沉沉。
他的担忧持续了几日,隐晦地向苏致提过一次后便不再说。冉秋教苏晏可谓尽心尽力,但对方囿于自身,始终无法再上一层楼。
基本功还算扎实后,冉秋便要与他过招,理由是战场上虽为将帅都免不了近身搏斗之时,何况普通士卒。而大内暗卫的身手何等敏捷,一开始他撂倒苏晏时,对方压根都看不清冉秋如何动作,就目瞪口呆地坐在了地上。他过于惊讶,甚至觉不出疼。
寒来暑往,待到苏晏能在冉秋手下坚持到二十招,已是又一年的盛夏了。
平远侯府花园中挖了一个小小的池塘,只够两三条锦鲤在其中优哉游哉地游,因为地方太窄修不成凉亭,故而纳凉的地方便在回廊之下了。
放置一张方桌,两三张凳子,也足以修身养性。
这日,冉秋与苏晏坐在廊下饮茶。他望了一眼盯着院中杏树发呆的苏晏,道:“小公子,如今武学我已没什么可教给你的,日后你愿如何?”
良久后,苏晏才道:“你太看不起我了吧,这也叫‘没什么可教’?”
冉秋笑道:“小公子一针见血,我自愧不如。我的功夫都是在一条一条的人命中攒的,再往上走,对你出手可就是杀招了——这并非我能控制,还请见谅。”
苏晏嘴角略略下撇,道:“我愿学行军用兵之道,只可惜并没有良师益友。”
听他这么说,冉秋抚掌大笑道:“此言差矣!要论行军用兵之道,整个大梁没有人比得过令尊,你不去向他请教,反而苦恼没有良师?”
“……我倒是真没听说过许多他的事迹,这些年说是天下太平,他整天不是下棋便是遛鸟,哪里还有你们口中大将军的样子。”
冉秋道:“平远侯当年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初次随军出征,是在幽州。那会儿的突厥可谓人强马壮,他们的可汗又卧薪尝胆多年,好不容易打进了城池,我军愣是夺不回来了。你父亲甫一抵达前线,便私自率领一支三百人的轻骑奇袭突厥辎重,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后来他又在山谷中放了把火,烧断突厥粮草供给之路,虽因此被责罚,可那一仗打了半年多,大梁才因为这事顺顺当当地收复了幽州城。”
苏晏不语,眼神中却透出了向往的神色。他全然不知原来而今终日闲赋在家的父亲当年也有如此意气风发、胆大妄为的时候。
冉秋猜到他心中所想,微笑着饮茶,道:“纵观我大梁开国至今,唯有这‘平远’一个侯爵之位是靠世代征伐、为国开疆拓土而来。自太宗皇帝以来,历代平远侯无不是年少从军,浴血拼杀半生……现在是你父亲,往后,便要靠你啦。”
言毕,冉秋看向苏晏,只见他紧锁眉头,一副好似现在已有江山压在自己肩上的模样,不由觉得他可爱,顺手在苏晏脑门儿上一弹。
“等你开始参军,恐怕他们便要叫你小侯爷了。”
苏晏皱眉道:“我担不起。”
他只说了简单的四个字,冉秋却越发肯定这孩子心思深沉,当年那种刚见他时的压迫感复又袭来。这感觉很是莫名,不像威严又不像邪气,可总归教人不舒服,冉秋到后来才想明白,那是苏晏身上不符合他年纪的稳重,因为过了头,看上去总有些高深莫测。
人总是本能地惧怕看不透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
那天之后,苏晏仿佛终于想通了自己的归宿,或者说接受了事实。他用了一年零三个月总算承认自己不擅长习武,和苏致长谈了许久,出来时对着等在廊下的冉秋,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