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长弓挂在马鞍上,苏晏还剑入鞘,被血染红了的手掌握住长弓。
突厥营地倚靠一处高低,上去时遇到流矢阻拦,苏晏闪躲得狼狈不堪,眼中只有不远处挂在中军帐上的王旗。
经过三日歇息和暗查,他们知道呼延图并未亲自领军,此次攻打雁门关的突厥主将姓阿史那,是一员老将,过去效忠过大王子,呼延图年纪不大却疑心很重,故而转门派他来——此前大王子一支被放逐的散军曾骚扰过云门关,他让阿史那来,也有借他引出大王子的意图。
摸清这小子想什么之后,雁南度感叹道:“虎毒还不食子呢,他简直不弄死他哥不舒服。”
沈成君却笑:“看来这呼延图在金陵快十年,别的没学会,把咱们朝廷内部勾心斗角那点心思模仿得惟妙惟肖。”
不该在这时乱想的,苏晏摇了摇头,趴在惊帆上要躲开流矢,岂料肩胛骨那里突然一痛。苏晏“啊”地一声,摸到疼痛的地方,赫然是中了箭。只是那箭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射手发力不足,箭头都尚未完全没入皮肉。
略一思忖,苏晏没有半分犹豫地拔了出来,然后松开护腕,将一块破布按在后背,用绑护腕的带子勒紧了伤处。这一系列动作牵动之前几处小伤,苏晏额上渗出冷汗,可他孤立无援,一定要独自坚持。
苏晏在高地的陡坡之前勒马,他深吸一口气,手中捏着的羽箭搭上弓弦。
目标是百丈开外高高悬挂的突厥王旗。
破空声响起,苏晏连忙夹住马腹,脚蹬上的铁疙瘩划过惊帆,让它发出长长的嘶鸣,痛得反身往高地下面跑去。
远处,突厥王旗缓慢随风落下,被卷入了军帐的大火中。
他刚确认过的确是射落了,一抬眼,却见前方大约十几个突厥兵朝他而来。苏晏不言不语,估算了距离后将长弓挂回马鞍旁,重新抽出了剑。
喊杀声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血流成河。
苏晏带着一身血腥回到雁门关,在此接应的是靳逸。他一见苏晏眼几乎都被血污蒙住,心先慌了:“小侯爷,你没受伤吧?!”
苏晏翻身下马:“后背中箭,小腿被砍伤,左手手腕脱了臼……不过我杀了二十个人。”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描淡写,靳逸瞪大了眼,刚要说什么,苏晏却单手提着长剑,一瘸一拐地朝中军帐而去。靳逸这才注意到苏晏的左手手腕几乎变了形,他连忙拍了把身边的士卒:“愣着干什么,找军医!”
骁骑卫的军医平时不仅医人,军犬军马生了病也都归他管。长此以往,几个军医对各种类型的伤口和常人目不忍视的惨状已经麻木了,不论来的是什么玩意儿,不论伤患军衔高低,他们都用同一套手法蹂躏。
军医检查过苏晏身上的伤,包扎完毕离开后,苏晏趴在床上,哼都哼不出来了。
沈成君大马金刀地往他旁边一坐,开始发作:“能耐了?有出息了?能射王旗了?我看你下次运气好点遇不到我,可能直接就壮烈了!”
苏晏有气无力地朝他笑笑:“王旗一落,他们那些人就慌了……”
他说的是事实,王旗于突厥的象征至高无上,上面的太阳狼头分别是突厥王权与神权的代表,在可汗未曾亲临时,王旗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苏晏单枪匹马杀上高地,一箭射落王旗后,军中的突厥兵们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似的,几乎崩溃。
苏晏满头冷汗,还得意地朝沈成君挑眼角:“你说这些人怎么这么迷信?做人还是要多读书,一面旗子都能成神。”
沈成君:“……”
他不太想拆台,这个连《春秋》都没看完的人有什么资格要别人多读书。
骁骑卫说到做到,抵达雁门关的三日后便杀出关去,由一场夜袭开始,以三千人打退了突厥两万大军——其中有将近一半都折在了夜袭当晚的火光中,另一半被苏致亲自领着人追杀,路上黄沙漫天,突厥兵毫无准备,径直被迷了眼。
天时地利,苏致一路把他们赶到了雁门关外五百里的地方,差点就杀去了王庭。
这一仗看似漂亮,但对骁骑卫来说却是没捞到好。他们以少胜多固然了不起,但这场并不起眼的战役里,他们的主帅、平远侯苏致受了重伤。
骁骑卫迅速撤回雁门关内,因为苏致在战场上不慎为突厥投石车波及,跌落马下。若非雁南度身手好,从地上迅速地把苏致捞了起来,他可能当场就被自己的战马踩死了。
苏致被抬回来后,战报迅速传去了金陵。
主帅受伤,可两国的梁子又结下了,呼延图绝不善罢甘休,派人一箭将战书钉在了雁门关的城楼上,扬言一个月后再来拜会。
“大帅得回金陵,再不济得回洛阳,否则耽误最佳时机,两条腿就别想动了。”沈成君当机立断,开始写奏折。
苏致不肯回,伤情却极度恶化,隔天就起不来身了。于是雁南度和苏晏商量后,一个手刀放倒了主帅,又下了点他所说的“昆仑秘药”,包大帅路上睡个好觉。等苏致醒转时,他已经被一辆马车拖到了徐州。
怀中一张字条,是沈成君和本人严重不符的娟秀字体:“金印虎符我做主,留给了阿晏。”
从自己父亲手中“夺”了军权的苏晏并不开心,他养好了伤,然后被迫开始研究阿史那的所谓战术。他担心突厥随时进攻,于是彻夜不敢睡觉,白日和雁南度过招,夜里与沈成君、靳逸在沙盘上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