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跟庄砚见面,言谈间足见庄砚是个文化人,文化人往往欣赏的都是文化人。
“他……”庄砚有一瞬失神,盯着韩衡看了会,越是看,眼里的失望越明显,最后庄砚垂下眼,“其实我们算不上朋友,”话语中充满了苦涩,“我把他当朋友,于他而言,我应当不算什么。”
“难不成谁还能不把睿王爷的长子放在眼里?”韩衡打趣道。
“他的身份地位,比我要显赫尊贵得多,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已是三生有幸。引以为挚友,也是我私下这么想罢了。”
看着庄砚脸上出现类似羞涩腼腆,韩衡越来越难以想象,这是派人把他扔湖里的狠角色?这人也太精分了点儿吧?
“人生何处不相逢,没准过一阵子,你又能碰上他了呢?到时候恐怕就不会再把我当朋友了。”韩衡作势叹了口气。
“没那么容易,他不是北朔人。”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甲初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盒子,“公子,这个东西怎么处置?”
“拿过来吧。”
盒子里静静躺着几株月光草,青天白日之下,不太能看出发光。
“出去吧。”韩衡奇怪地看了一眼杵着不动的甲初。
甲初这才退了出去。
“月光草?”庄砚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认识这东西?”
庄砚拈起一株,将手拢在上面,认真眯起一只眼睛看,直起身,复确认地点点头,“是月光草,虽然能发光,但长在深湖之中,而且光芒微弱,不能照明,很少有人会把它们从水里弄出来。贤弟要这个做什么?”
“也就是说,市面上没有人卖这个?”韩衡问。
“没有。”庄砚坚决摇头,“要采摘这个,费时甚巨,且没有什么用处。”
“我能弄来干什么呢。”韩衡眨了眨眼睛,指节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旋即笑道,“就是昨天,在一片湖里,发现湖底一大片亮晃晃的,这不是让人弄上来看看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确实不常见,不过古籍中有所记载,活生生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韩衡旁敲侧击提起昨天下了水,具体什么事儿他没说,不过庄砚竟很感兴趣,问他下水做什么。韩衡说自己是去游泳的,庄砚也没现出什么奇怪来。
全程韩衡都在仔细观察庄砚的每一寸表情和反应,送走人之后,韩衡跟桌边坐下,看了看那两株深碧色的月光草。
要真的是庄砚派人绑了他,这反应就不太应该了。
韩衡又到门房上去亲自问过,庄砚确实来过好几次,还不是今天才来的,而是平均一二日就会来一次。按照门房说的时间,庄砚第一次过来,是在和他见过面的第二天,当时庄砚还带了一束姜花过来。
“庄大少爷碰上小王爷,小王爷让拦的人,庄大少爷就说不让进就算了,请他给公子带一样东西进去。”门房是个面相敦厚温和的中年男子,说的话看着也不假。
韩衡简直有点哭笑不得,庄砚是个断袖没错,可也不能逢人就看得上。而且,韩衡基本已经确定,不是庄砚绑的自己,庄砚脾气软得跟只兔子差不多,堂堂一个王爷的长子,到薛园来见一个平民百姓,数次过门不入,足见庄砚是个真君子,真文人,真还不像就为了跟自己兄弟不和,就能把人绑了扔湖里的主。
不是庄砚,那会是谁?
为了和木染的赌约,韩衡这边是事赶事,下午把乐师、舞娘请过来,三个乐师都天资聪颖,给他们讲解一遍五线谱就都懂了。韩衡让人把舞娘带到专门放布料的大仓库,裁缝早在那边侯着,配色和款式,加入了舞娘们的意见。
紧接着他让人去招的人一批批带进来,嘈杂的人声挤满了整个前院,一早韩衡就给薛云打好招呼,毕竟这些人男男女女都有,薛云便安排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迁进她现在住着的南院,薛园原本人不多,这么住着也还算松活。
人群里有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不是听鸿楼招人吗?怎么把咱们领这儿来了,该不是骗人的吧?”
一时间众人都静了下来,一双双焦躁不安的眼睛盯着正在吩咐人安排的韩衡。
要不是没有稳当的差事,谁也不会接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活儿。
韩衡眯起眼看向说话那人,是个灰头土脸、长手长脚的小年轻,过于瘦弱的脸上,颧骨显得突出。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硬着头皮,仰起脸,说话时又迅速将头向后一缩,“我是贡克。”他的嗓音清亮,眼睛很大。
韩衡又看了他一眼,才朗声道:“这场演出是专为达官贵人准备的,但听鸿楼没有合适的场地,到时候你们要在水上表演。一个月内,你们都要听我的安排,每人每天半斤米半斤肉一斤蔬菜,吃不了可以带走。家住京城的到那边找那个穿绿褂子的记个名,晚上可以回家住,余下的就住薛园。”
“为什么我们不住听鸿楼?”
“为什么你一定要住听鸿楼?”韩衡神色冷了下来,“凭你们的本事,要谋一份比我开的条件更优厚的差事应当不容易,你真的是在意为谁做工?”
这些散工,平日里帮忙帮佣或是做工,一个月所赚的钱还不到一两,按照韩衡开出的条件,其余人都已经没有疑议。
少年明显不甘心地低下头,抿住唇不再问。
深夜庄灵才来,韩衡正在翻看一沓图纸,画的是舞娘和裁缝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