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说,却又灵机一动,“我照料过王妈。她对我好,我送她终老,总不算辜负人性本善。”
“王妈张妈有什么重要,你照顾她,是因为你心里记挂着另一个人,你代他侍奉,也不过是心有所图,这样动机不纯的善良何尝不是骗子行径!”
她言辞犀利,我却无从反驳,苦笑着将她的话一一收下,直到她不死心,又问我:“如果给你一次询问真相的机会,你最想问的问题是什么?”
“最想问的问题?”我嗫嚅着。
“对。我无所不知,可以给你一次了解真相的机会。”
“让我想想。”
我闭上眼睛。如果真的无所不知,我想问什么呢?问唐闻秋爱不爱我或者有没有爱过我?问苏锦溪恨不恨我?问我五岁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还是问……
“有吗?”声音很不耐烦,“我接待过的人里,属你最磨蹭。”
“有。”我大声道。
她兴致陡高:“你说。”
“我小的时候养过一条狗,后来被车撞死了。我想问我还有机会见到它吗?”
那个声音嘲讽地问我:“你可以问的事情很多,却偏要问一条狗?”
我点点头:“它是我很好的朋友。”
“一条狗?”她颇不屑。
“对,就是一条狗。却也不止是一条狗。”我笑道,心里难得清澈轻松,“他很粘我,信任我。是那个世界里对我最没有戒心的朋友。”
“可它还是一条狗。”
“那又怎么样?”我有些生气,“我是它的全部!”
那个声音冷笑着,并不屑争辩,过一会儿又问:“再没有别的?比如放不下的人和事,也没有吗?”
“没有。”
我断然摇头,笑一笑,这时候才明白,孑然一身的好处原来是了无牵挂。
陌生的声音带着不屑掩饰的怒意:“说完了?”
“说完了。”
“那你听听我的。你这个人最自以为是。你以为你爱你的妈妈,可她到死都不愿见你,可见在她心里你就是不孝;你满嘴谎言,对朋友对兄弟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就是不忠不信;你到死关心的只有狗,亲戚朋友都不值得你一问,可见你是觉得人不如狗;再有你口口声声说你救了别人,却不知道那人愿不愿意接不接受……你生而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死了恐怕十八层地狱都容不下你。宁远,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说的不差,我却突然有些着急:“有!我有话说。”
“那你说。”
我急切地望着她:“你真的不是我妈?不是玛丽莎?”
“我是玛丽莎。可我不是你妈。从来不是!”她冷笑道,“这一点你不是早知道吗?”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的脸隐在她身后的越来越明亮的光线里,变成花白的一团,却隐约看得出那是一个笑脸的模样。
她嘲讽我的一切。
过一会儿她说:“前世的缘分前世断,在这里我只是接你一程的信使。宁远,既然你已经再无牵挂,便从这里走过去吧,去往你该去的地方。”
我问她:“那是什么地方?”
“来处来去处去,何必在意它是哪里。”
“我能看看你吗?”
“走吧。”
她终究不耐烦,朝我挥一挥手,像平地卷起一道旋风,将我裹挟其中,重重抛向那个光芒万丈的洞口。
那是火的世界。
巨大的火舌舔舐我的脸上的皮肤,又从我的口鼻钻入,冲向五脏六腑,灼烧一切。
一如我从前反复做过的那个梦。
噩梦。
梦却醒了。
我算计好了死,却还是在医院的病床上醒过来。
睁眼看了看,又再次闭上眼睛,感受耳边的一切。太/安静,完全没有燃烧的哔啵声,再用鼻子嗅一嗅,什么味道也没有。
没有ròu_tǐ烧焦的臭味,也没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我大概失去了嗅觉。
不过这并不恐怖,甚至值得庆幸,因为记忆里腐烂的味道让我想起来还是恶心。
房间里有人,正靠在窗边打电话。是酒窝妹,声音刻意压低,却还是听得到语气里的沉重,甚至有些气愤。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再说……”
“……不会,我没有……有本事就不要找我……”
酒窝妹挂了电话,还犹自望着窗外发呆。
我只看得见她的侧脸,眼睛闭着,嘴巴生气的抿在一起。她的鼻子实在不算高,那大概也是她脸上最让她不满的部分,所以她曾开玩笑说要去做隆鼻。
我掀开被子坐起来,头有些晕,两手抵在太阳穴上使劲摁揉才好一些,转头又看向酒窝妹,她不知道想什么那样入神,很久之后才终于察觉我的视线。
她先是一愣,接着欣喜地跨过来,脸凑到我眼前,盯着我看了又看,还不相信,又要伸手往我脸上摸,被我偏头躲开。
她一脸傻笑,声音因为兴奋而带着明显颤音:“宁远,你醒了?”
我忍着笑,逗她:“宁远是谁?你又是谁?”
酒窝妹变脸一样,眼圈顿时红了,眼里泛起水光,咬了半天嘴唇才艰难出声:“……宁远,你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我忍得辛苦,好在没有破功,“你到底是谁?”
“宁远……你真的……”
眼看酒窝妹捂着嘴就要哭出来,我于心不忍,却也笑不出,只能故作无辜地望着她,抱歉道:“对不起,只是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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