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的紧张让他们肾上腺素剧烈地分泌着,冷风的吹刮只像薄薄的刀片在划,而真正的冷意是当他们放缓了步伐,并试着寻找可以搭乘的车时,才迟迟地再次填充了躯干和四肢。
他们走了一段,好不容易拦下了一辆运石料的卡车。
上车之后犬牙用那把手枪抵了抵司机的后颈,哆嗦着嘴唇让他给他俩找件衣服换上。
司机似乎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了,也猜得出他们是从鸦国偷渡过来的家伙,骂骂咧咧了两句,丢了两件工作服。
犬牙赶紧把湿漉漉的衣服脱掉,换上了干燥舒服的一套。
他连内裤都脱了,那内裤还是在流放岛洗得发黄的一条。
他把两人的衣服拾掇拾掇,装进了个塑料袋,等行驶到车辆更多的路上时,他让司机靠边,和黑羽跳下了卡车。
他们把衣服丢进了垃圾桶。
然后犬牙舒了一口气,笑着捏捏黑羽的胸口,道——“高兴点,住一宿要没什么大事,明天就过境了。”
但黑羽笑不出来,他脑子里充斥着集装箱里的咳嗽,落水的喧哗,船员的呼喝叫骂,以及犬牙先前对他的嘲讽和调侃。
他也待过那种集装箱,只是那时候他幸运地没被推进海里。
他走了几步,问犬牙,“我是不是很傻?”
“怎么说?”犬牙心不在焉地反问。
此刻犬牙正往一家小旅社前行,旅社的招牌一半亮,一半不亮。但亮的那一半写着二十四小时热水供应,这就是犬牙最大的动力。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冬天的夜晚实在太冷了,还没尝到热水的滋味,心里头就已经暖了一块。
黑羽纠结了一会,那话他实在难以说出口。可是他真的很困惑,这困惑几乎让他迈不动步。
他从小被教育着要守卫国家,造福人民,可那么多年来他看到的是各式各样的罪恶滔天与分崩离析。他们确实走到了蛇国,可也没有用过任何一条应该符合规矩的方法。
如果为了要做一件正确的事,却必须以先做无数错误的事为代价,那正确不知道还算不算真正的正确。
何况——“如果黑石真的已经不在了呢?”
黑羽的声音很小,他怕声音一大,就惊动了灵魂中的某一块沉睡的区域。
犬牙停住脚步,他回头望着黑羽。他的鼻子呼出白气,看着像在吞云吐雾。
黑羽则低着头,两手插在兜里。
他确实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目标了,可是不确定的结果也越来越让他惶恐。
他太在乎了,以至于一旦真相浮出水面,一旦黑石真的死了,他怕他会接受不了,他怕自己会崩溃。
犬牙见着黑羽不跟,往回走了几步。然后用力地搂过黑羽的肩膀,把他一同往小旅馆带。
“找了再说,”犬牙道,“你脑子冻坏了,得先用热水洗一洗。”
犬牙又笑了,他呼出了更大一团白雾。
第69章
但事实上黑石是存在的,他不仅存在,还就处在蛇国之中。
他是前一天晚上抵达蛇国的,近月的奔波让他疲惫不堪,但却睡不好觉。
所以第二天,黑石起得特别早,闹铃还没响,他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发了一会呆,起身把窗帘拉开。
训练场空无一人,天甚至还没完全亮起。屋外笼罩在淡蓝色的光线中,迷迷蒙蒙,像被轰炸过的岛屿上空弥漫着的烟雾。
他深吸一口气,从鼻腔到喉咙口都是凉飕飕的感觉。
他走回床边坐着,过了一会,床边另一个人也醒了。
那人眯起眼睛看了看窗户,又看了看黑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问,“怎么回事?”
“接连几个月起得早,睡不了了。”黑石站起来,打算去洗手间清理一下。
床上的人也坐了起来,他摸过旁边的烟盒和火机,点燃深吸一口。
桌子边放着那枚巨大的戒指,他拿起来握住,想了想又放回原处。
他静静地抽烟等黑石回来,直到黑石冲了个澡,裹着下半身再坐回床边,才把烟盒抛过去。
“你不是说一切顺利吗?”他问。
“顺利是指岛上顺利,”黑石用牙齿咬出一根烟,眯起眼睛擦亮打火机,“但逃出去的人没抓到,这就是不顺利。”
“哦,你想的是这个。”那人坐起来,笑着搓搓眼睛,“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这边也很顺利吗?”
黑石别了男人一眼,皱起眉头,“你查到逃走的人了?”
“查到了,”男人说,他吸了吸鼻子,把烟灭在烟灰缸里,又把烟灰缸递给黑石,“我让人盯着了,等会我问问那人走到哪里了。”
“你早就查到了?”黑石有些不爽,回头瞪着男人。
“不算早……他们到象国时我的人才知道的。”男人抻了抻腰,小心地不让烟灰掉到被子上。
“那你怎么不早说!”黑石急了,他接过烟灰缸,重重地拍在桌上,烟灰还被震出来了一点,“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怕岛上的事被人知道?”
男人又笑了,每次他看到黑石急的样子就想笑。他拍拍黑石的后背,让他冷静一点,放缓了语调,道——“我是想告诉你的,你不在岛上不方便吗?昨晚我也想说来着,但后来忙忘了。你现在问了,我说不也一样。”
但这话黑石是不接受的,昨天晚上自己十二点过五分降落,还是男人接的机。
一路开车回来,汇报了岛上的情况,洗了个澡,还他妈的干了一发,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