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慕容冲又凑到慕容暐跟前去:“何不把这人叫上来问一问?”
“不必了。”慕容暐淡淡答道,众人再一看他的面色,只觉得面前熊熊的篝火竟然烧出了一块冷硬的寒冰。
狄美人死了。
死在自己宫中,不知是从哪里找来了一根绳子,又将脖子伸了进去。
据说她宫中的宫人竟几日都没有发现她死了,这样的传闻听来荒谬,但事实确是如此的。
慕容冲的舆从太后宫中出来的时候,正巧碰到几个小太监边捏着鼻子边抬着那尸体,因冲撞了慕容冲,所以直接将尸体随手一扔,便跪在地上讨饶。
曾经多么风华绝代的一个人,生前承蒙圣露、恩宠过人,失掉宠爱死了,到底也是同一个无名无分的老宫女一样,一张破席子裹着,最后走一遍宫里的路,随意一处丢了。
且还要独自埋在异国,没有亲人相送。
若人有魂灵,恐怕要长久漂泊,不得返乡。
敕勒川,阴山下……
“快滚下去吧。”慕容冲也捏起鼻子,十分不乐意再对着这一份晦气:“送死人是该走这条道吗?”
“不该!不该!谢中山王,我们这就滚下去!”几个小太监头磕得极响,赶紧又重新抬起尸体跑走。
慕容冲又回头看了一眼,心头厌恶,觉得仿佛这一天都要倒霉,且方才还听可足浑说:今晨慕容箐病了,病得不起,一闭上眼嘴里就说胡话,过一会儿一身冷汗蓦地醒过来,像中了邪。
定是也恰巧撞见了?真倒霉……
路过正阳殿时,天气晴朗。
殿中乐人照例围着奏丝竹,一人站在中央,衣着光鲜艳丽,绿发如云,斜插着碧玉,眉眼舒展,欢欣笑颜。
她正细着嗓子,为皇帝唱歌:“郎在十重楼,女在九重阁。郎非黄鹞子,那得云中雀……”
第二十一章 夙慧
一局棋下了一半,场面看似和平。
一步进攻,慕容评的棋走得意外,像山间熟睡的猛虎骤然跃起,一口扼住猎物的咽喉。一步退守,慕容臧捻着一子稳稳落下,淡淡开口道:“叔公走这一步,是什么意思?”
慕容评再进逼一步,手抚着一部须子答:“物尽其用。”
慕容臧不语,面着凌厉的攻势却能够不悲不惊,仍是平和的走法。
慕容评抬头睃了他一眼,笑了一笑,下一子便让开了江山。
果然换来了慕容臧的反攻,一反方才连步退却的懦弱,一步一步,走得狠辣,却也一并失了之前的章法,明明可以处乱不惊,一旦放开了,却自己凌乱起来。
慕容评摆下最后一子,送去这败局。慕容臧一愣,随即笑起来。
“叔公设局精妙,小辈自叹不如。”
慕容评笑道:“到底年轻血性,凡事还需历练。”
“只是我不懂,”慕容臧抬起头来,直视于他:“叔公本与我共执大好一盘棋,今日为何要将下棋的手砍给他人?”
慕容评不急作答,先一颗颗将自己的棋子拾回,末了才说:“这盘棋终究是下给皇帝的,我不过尽了臣子的本分。”
“本分?”慕容臧冷笑一声,眼光蓦地化作一柄寒刃:“中山王何德何能,可掌京师虎旅?”
“乐安王。”慕容评刻意拖着大长的语气:“如今的中山王,该叫大司马,大司马者,掌天下之师,一兵一卒,莫不归其管制,更何况虎旅?”
慕容臧“嗤”地一声,半晌似嘲讽地一笑:“叔公真是下得好一局妙棋。”
“盘上棋子即使添一对羽翼,也无法跃起取代下棋的人。”慕容评说:“而下棋的人即便空有手足,也有翻覆云雨、扭转乾坤的本事。”
慕容臧眼眸一错,却还像是不服,又笑着问:“凭叔公以为,你我二人,陛下会更信谁?”
慕容评不看他,只摇头:“咱们陛下,谁都不信,若偏要有一人能得他的信服,便只有先帝。”
慕容臧显是一滞,指尖在袖中拨动一下。
“我要问一问乐安王:虎旅一事,陛下可曾与你透露一二?”慕容评盯着慕容臧的眼眸,平平开口,却是直刺向彼方心尖的话:“陛下多疑患失,如何此事一经提议,即刻便得允准?”
又问:“太后,宫中一介妇人,见识鄙陋,三言两语,如何扭转帝心?”
慕容臧不说话,细细收拢唇齿,抿紧不动。
慕容评于是又说:“乐安王与我是否一条心思,并非只有你一人看得清楚。我方才说了,年轻血性,便要谦虚历练,少些自作聪明。”
慕容臧抬头看他一眼,又垂目向下,仿佛在打量自己一双手,良久撑开握紧的拳头俯下身来:“叔公教诲,定当谨记。”
慕容冲悠闲坐在案前,手里握了一张玄色令旗左右地把玩,下人磨好了墨铺好了卷却都被推到一旁,大司马倏忽伸直手臂,挥出旗子,抬高眼眸看向前面,俨然已在调兵遣将了。
“去,”慕容冲拿着旗指向缩手立在一旁为他打着摇风的仆从,发令道:“把赤烈牵出来,咱们去军中一趟。”
换了一身玄衣,领口描细致驼色纹边,窄袖贴身,发高束起。
爱马通身赤色,四蹄修长有力,配上一套崭新马具,只马镫是旧的,却也着人新镀了一层鎏金。
“京师虎旅,好生威风。”慕容凤叹道,侧目一看慕容冲,又笑嘻嘻补道:“今日也算得见了,平日咱们那点功夫,还差得远呢。”
慕容冲得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