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她不明白,现在追究起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前世是前世,这一世没有发生的事情她还是不要多念着了。
下午的时候,孟阶从内阁出来,去了一趟昭狱。行刑就在明日,他和夏冕师生一场,还是要见上一面的。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呢。
入了冬,天气就没有好过几日。天总是阴沉沉的,孟阶从撵轿里出来,就有雪花飘了下来。
“不必了。”董蠡在后面撑起青油伞,却见孟阶和他挥了挥手。
昭狱是关押朝廷重臣的地方,却不比刑部大牢好到哪里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牢房是不开窗户的,阴暗潮湿,有一股濒临死亡的味道。
只要是进了昭狱的官员,就几乎没有活着出去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上面尽是斑驳的血迹,像是腐蚀的铁锈。
夏冕只穿了一件囚服,闭着眼坐在铺了干草的地上,旁边点了一盏煤油小灯,只有豆粒大的火焰,光线昏暗。
“老师。”孟阶轻轻的喊了一声。
夏冕听到声音,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看到孟阶身上穿了一件绯色的孔雀补子服,微微扯了扯嘴角,开口道,“看来谢光很是厚待于你,这么快就穿上了三品的公服。”
孟阶点了点头,声音淡淡,“是礼部侍郎。”
“入了阁吧?”夏冕又道。
“入了,东阁大学士。”
夏冕看上去很是欣慰,“我教的学生里面,你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他笑着,眼里竟有了泪花,“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孟阶静默了一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木盒从狱牢的缝隙里递进去,“这里面有个蚺蛇胆,老师明日赴刑前用一副吧。”
蚺蛇胆对止痛有良效。
夏冕却拒绝了,“我知道你是为了老师好,但这个我真不能吃。不过一百廷杖,沈詹事都不怕,我又有何惧!”他说的正气凛然,孟阶眉心一动。
“子升。”夏冕笑了笑,问道,“老师提拔你,也是有私心的,你可曾介意过?”
要说没有介意那一定是骗人的,是人都厌恶自己成为别人手下的一枚棋子。孟阶没有说话,夏冕便道,“你既选了这条路,便就一定会有人拿着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时时刻刻都得提心吊胆,不要说朋友、学生,有时就是连家人也是要算计上的。熙之学问上是和你不相上下,但论起谋略,他连你的一半都不及。老师选你,也是迫不得已。”
夏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要想谢光现在就完全信你,那是不能的。你还年轻,一步一步的来。明日不管我是死是活,你都不要掺和进来。老师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昏暗的牢狱里一时沉寂了下来,还能听到老鼠洞里传来的吱吱的声音。孟阶背着手,低声说,“皇上的病是越来越不好了,只怕是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夏冕看着孟阶说,“我若能撑下来,那是我命大。若是我……”他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出夏元璃那一张憔悴的面容,“岚岚她身子不好,你替我多照看她一番。”
他就只有夏元璃这一个女儿,如今最放不下的便是她。
“我会的。”孟阶点头。
夏冕便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有了笑意,“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吧。”他说完又闭上了眼睛,神情平和而又从容。
孟阶看了夏冕最后一眼,攥了攥手掌心,快步走出了狱牢。寇怀就在外面等他,看到孟阶出来,指着他的脸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孟阶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道,“明日,不必手下留情。”
内阁办公的地方就在午门旁边的几间小房子里。谢光不经常来,只有谨慎殿大学士彭芳和文渊阁大学士刘祯。彭芳是什么事都不管的,朝里的政务都是孟阶和刘祯过了手再交给谢光定夺。
昭狱里传来夏冕气绝身亡的消息时,孟阶正坐在桌案前看一本奏折。闻言他的手微微一颤,奏折落到了桌案上,发出‘啪’的一声。
刘祯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孟阶,见他从容的拿起笔将奏折上提到的重要内容誊抄在左手底下的宣纸上,脸色淡淡,并没有什么变化。
刘祯笑着问他,“夏老到底是你的老师,不出去送最后一程吗?”
孟阶笑了笑,将手中的笔放下道,“刘大人想看热闹,何必拉上我。”他说着看了一眼漏壶,起身说,“我回家一趟,下午再过来。”
“陪媳妇吃饭就这么重要,你真的不去?”刘祯见孟阶披上了鹤氅,站起来道。
孟阶笑侃了一句,“刘大人是体会不到这种乐趣的。”
刘祯有妻王氏,是京城里有名的‘河东狮吼’。前些年刘祯背着她偷取了两房姬妾,被她发现,竟追着刘祯毒打了一顿。要不是宁朝有律法规定,和丈夫一起为父母亲守孝三年的妻子不能休了去,刘祯早一纸休书将王氏休了。
果然,刘祯听了脸黑了半边,他气愤的道,“你不去我去,凑热闹你不情愿,我还不愿意拉你去呢……”
孟阶扯了扯嘴角,走出内阁的大门。雪不下了,天还是阴沉沉的,北风吹得紧,走在石板道上的人几乎都缩着脖子前行,唯有孟阶的脊背依然挺直如初。
出了东直门,就是一条长街。尽管天色不好,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是很多,有很多人都是出来操办年货的。
撵轿走到菜市口东头,突然从前面蹦出来一人,手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