糅兴明明说过…明明说过,蕙娘有五年的寿数…可是现在还没有到五年啊!还没有!而且,而且王汉和二郎怎么会出事?!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又兴起一点侥幸。他家在那么偏僻的竹林里头,而且通向那里的道路也崎岖不平,那些山匪个个骑马,兴许会绕开那里也不一定啊?
快要到宝泉乡的时候,郦珩声抬起手示意马匹停下。天色暗沉,风从远处刮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味。
郦珩声鼻子嗅了嗅,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的胳膊还横在小家伙的身前,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这风吹来的,竟然是浓浓的血腥气。
只怕这宝泉乡遇到的,是一场惨烈的屠杀。之前虽然确认宝泉乡是第三个遇袭的乡,却因为受到山匪在邻近乡里的消息,人手又不足,因而拖到现在才来。怀里这孩子,今后怕是要成孤儿了。
他低头看了看黎婴,勒着缰绳的手不由紧了紧。
“走!”
一声令下,这列训练有素的士兵驾马鱼贯而入,进入这个不大不小的宝泉乡。刚一来到最靠近出口的一户人家院子外头,郦珩声便用披风把黎婴从头到脚都裹起来,大手隔着披风沉厚的布料捂住他的小脸。
太过惨烈的景象。
这户人家显然是无一人幸存。三两具尸体倒卧在篱笆前,还有一具少年的,硬生生被马刀砍成两半,两条腿挂在篱笆墙上,肠子落了一地。猪圈里带不走的大肥猪被砍死,那些散养的j-i都惊慌的咕咕叫着,到处乱飞,一只土狗的肚子被剖开,和主人死在一块儿,豆大的黑眼珠子临死还瞪得圆溜,舌头长长的吐在外头。
血腥味呛得人几乎难以呼吸。
“这帮狗娘养的——!!”郦珩声身后的卫兵难以忍受的咒骂。他们这些人也曾经在边城杀过那种沙漠盗匪,个个穷凶极恶,哪怕尸体堆成了堆——也不会像眼前的景象一样,让他们感到愤怒至极。
因为眼前的这些,全部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黎婴看不到,可是他闻得到,也听得到。那种血腥味他闻过,但也就是在菜场杀j-i的时候…可是他现在闻到的,是人血的气味。
他浑身颤抖的抓住披风,有种呕吐的冲动。
如果这是第一家的话…他知道是谁。刘大叔和刘大妈,还有牛娃,最小的狗儿…还有大黄,小花…
‘爹…娘…’
“你家在哪里?”郦珩声察觉怀里的小东西抖得愈发厉害,有些焦虑的问道。还是快些带他去家里看看吧,若是无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事,早些接受现实,也好过在这里忐忑不安。
黎婴攥着小拳头,牙齿一阵阵的打颤,愣是说不出话。
糅兴…糅兴呢?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不在?
“…我,我家在…那头的竹林里…”黎婴低低的哽咽道。是了,糅兴之所以不出现…是因为他不想看到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明明知道蕙娘会出事…还这般失态吧…可是糅兴为什么不告诉他,蕙娘不是病故,而是死在这样一场意外里…为什么不告诉他,他爹还有他的幼弟也会…出事…
他心中的那丝侥幸终于变成了剧烈的痛楚。
漫天雨丝终于落下。
第17章 王汉
雨势渐大,乡间泥泞,道路s-hi滑。
郦珩声微微甩了甩头,头盔上的雨珠被甩掉一些,然后又迅速的沿着翘起的金甲边如同雨帘一般滴下,带着鞣皮手套的手是干爽的,除此之外,胸甲、膝甲、身甲还有肩罩和臂罩的边缘都渗进雨水,把麻质的里衬浸透了。他带着一队人马立于宝泉乡最高处,整个死寂的乡里仿佛被漫天大雨所笼罩,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在哪个方向?”他略微低头,问蜷在他怀里不动的年幼孩子。
黎婴木然的从厚实的披风里伸出短短的小手指,指了指最左边靠近山脚的一大片老竹林。
郦珩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他身后的卫兵沉声道:“孙大孙二跟我走,其余人散开查探可有活口——可有幸存乡民!”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之后,马蹄声便纷纷散开,向坡下冲去。
郦珩声踢了踢马肚子,红马利箭一般冲向与众人相反的方向,他身后的两名卫兵也立刻跟了上去。三匹马就这样冲进了雨幕,转眼消失在左边的竹林里头。
他们一进入竹林,雨声就猛地小了起来。黎婴缩在他的披风里看不见,但是郦珩声一边控制着马匹穿过一丛丛的竹子,一边已经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些痕迹。他们是从竹林的边缘直接进来的,而小家伙说的石子路还在另外一头…郦珩声看见前方有大量倒下的竹子,那很明显是暴力踩踏留下的,倒下的竹子形成了一条路——而这条路的方向和怀里孩子的家,是一样的。
于是郦珩声想,也许他应该考虑要养个儿子了。
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尚且年轻,暂时不需考虑终生大事——每季领些俸禄直接去妓馆便可——不过在他的同僚中,这个年纪就成亲生子的也大有人在。比起时不时被那些媒婆s_ao扰,如果他收养怀里的娃娃,这些让人头疼的问题似乎就迎刃而解了?
更应该说是青年的男人胡乱想着心事,而马匹却都下意识的减慢了速度。
“大哥,看见小路了!”身后的亲信出声提醒,语气很是复杂。
郦珩声回过神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条蜿蜒的石子路。他了解手下的心情。找到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