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看的时间长了,端竹觉得有些累,不是眼睛累,而是脑袋累。手上译本的马太福音对她这种没有宗教背景的人来说,尤显艰涩,她不明白为什么当使徒恳求耶稣加强他的信心时,耶稣要对他说,“如果你们的信心像一粒芥菜种一样,就可以对这棵桑树说‘连根拔起,栽在大海里!’它也必服从你们的命令。”她更不明白耶稣何许人也,为什么说起话来那么傲慢却还有立场劝人谦卑有礼。
不知道郝老师有没有读过这些书,改天问问她。
端竹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把马太福音放回书架上,又双手合十,朝一个摆在柜裙上的黑色小坛子拜了拜。
“外婆,你别担心,林小姐和咪宝阿姨每天都对我很好,郝老师也对我很好。郝老师长得很漂亮,知道很多东西,我很喜欢她,我会努力学习,让她也喜欢我的。”
这个小坛子,是五年前端竹送外婆去火葬场时,殡仪馆一个好心的伯伯送给她的,里面装着外婆的骨灰。端竹用透明胶封起了坛口,总把它带在身边,回到林森柏家里,她便把它摆在能照到阳光的柜裙上,该去学校时,她便把它里用旧毛巾垫了两层的格子中。
晨昏两拜是端竹每日的必行功课。
每拜,她总会在嘴上或在心里对外婆说很多话,大事小情无一遗漏,连新闻里播了什么她都会告诉外婆。
若她外婆在天有灵,前一段,势必听“林小姐”和“咪宝阿姨”这俩词听得要吐血,但自从端竹转学后,她这位乖外孙女儿用来打扰她安眠的武器变成了“郝老师”——郝老师今天讲了某某定理,郝老师今天穿了身很j-i,ng神的衣服,今天我给郝老师送了饭…总而言之,关于郝老师j-i毛蒜皮大的一点儿的事,端竹的外婆都会从端竹那里听到,真不知这位热爱以盐巴发泄艺术热情的老太太会做何感想,估计不会是“老娘要还活着,保准一鞋底子抽死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不孝孙”。
下午四点,端竹按咪宝说的,准时下楼叫咪宝起床洗澡吃饭。
咪宝睡得正香,听到敲门声便爬起来开门,见是端竹,她说,“啊…是端竹啊,进来吧…”便又趴回被窝里打算睡她的大头觉。端竹在门边没动,只静静地站着。
她平时的活动区域,基本仅限于自己的房间和客厅花园三处,林森柏的房间她只进过五六次,还都是被林森柏喊进去的。其实谁也没限制她不许乱跑,是她自己觉得胡乱进别人房间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没必要去的地方,一概不去,没必要碰的东西,一概不碰,端竹的外婆说,这是对别人的尊重。
咪宝半天没听见关门声,便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端竹,你傻站在门外干嘛?进来吧。”端竹这才轻手轻脚地踏进房间。咪宝边迷糊地想这孩子是只养不熟的小猫,边两手揉着眼睛, 拜托端竹替她从门口吧台那儿倒杯冰水,醒醒神。
房间里一地报纸,都是咪宝睡前看了没收的,端竹把杯子递给她后,勤快地蹲在地上拾掇起来。咪宝喝口冰得碜牙的水,猛想起今天报纸上有一版刊出了林森柏的照片,标题黑体大字“美女富豪力压群雄夺地王”,文内洋洋洒洒数千字记录了林森柏在去年土地拍卖会上一口气拍下四块地的过程。
“端竹!”
端竹一愣,停下动作望向她,她急忙翻身下床,哆哆嗦嗦指着房门的方向,“你、你、你快去看看厨房里是不是漏煤气了!我怎么闻到那么浓的煤气味儿!”
端竹反应极快,听到漏煤气,“啊!”一声,丢下报纸,咪宝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动作,她就跑没影儿了。咪宝弯腰翻看她收拾好的一堆报纸,再去找刊着林森柏照片的那版,拍拍胸。
幸好还没收到那张…
“傻孩子。”
咪宝骗人骗得脸不变色心不跳,不说自己缺德也就算了,到头还埋怨人家傻——林森柏家用的是石油天然气,味儿是有的,但不是液化石油气那种浓烈的硫醇味,以林森柏家的面积和楼层挑高,再加上屋里尽是四敞八开的窗户,就算煤气管子不接煤气炉,彻底掰开了闸门放气,她在三楼也绝对是闻不到的。
78——女——
“呼,好在你动作快,不然就露馅了。”林森柏拿着手机靠在阳台栏杆上,从狮林酒店的套房阳台上俯视黄山临近黄昏时半染靡黄的光景,“唉,我就该听你的,不要贪图山上景色,跟那群董事去住高球酒店就好了,这破套房,薄门薄板,除了景色好,真没啥好的,挂个四星,比招待所还不如。”
“好吧,我明白…不过这景色也太贵了。”
“对哦,我有钱,没错,我有钱,不回馈社会就有罪。”林森柏点头,门铃一声响,她边走去开门边问:“你吃饭没?”
苏喻卿站在门外,手上拿着个小巧的转屏笔记本,见林森柏在接手机,她也不多话,把屏幕掰转过来,打开放大器,用点触笔提亮主题后伸到林森柏面前。林森柏看过,朝苏喻卿摆摆手,“死,今晚这边的几个‘友人’做东,不去不好,但估计我得迟到…嗯,社交派对,你知道这边再晚就不能下山了。”苏喻卿的手往自己手腕上的timekiller比了比,又指向林森柏身上的衣服,提醒林森柏她当前这身皱巴巴的banana实在不适合去参加宴会。
“那最好,把她交给席之沐,放师烨裳房间里看电视就万事大吉,好过在咱家里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