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手合上门,迈步入室,走过如意身边,往简拾遗旁边的另一张太师椅里坐了去,顺手端起桌上备好的茶盏,顺便抬眼,望着对面……
简拾遗挪了挪视线,浅咳一声,“殿下一路走得热了么?”
我手握茶盏停在空中,“……委实有点热……”
对面的人立即起身往墙壁上的多宝格搬来一个小盒子,放到桌上打开,轻轻取出里面睡着的一柄象牙玉骨檀香扇,递到我面前……
我不得不欣然接过,摇开扇面,一缕檀香袅袅娜娜扑向鼻端,很是能熄掉人的火气,摇几下,凉风嗖嗖直灌衣领……
简拾遗在等我彻底凉快下来,我自然不好扇三下停半晌这么不给人面子,只得扇,扇得汗毛根根抖擞,最后扇出一个喷嚏……
“喝杯热茶……”简拾遗体贴地重新倒了一杯茶,推到我手边……
我合了扇子从桌上扔给他,揽衣将自己重新裹上,直领变交领……眼睛一低,人家的小侍妾也是同外面那些人一般的穿着……心中顿时不乐……
见我面上忽y-in忽晴,简拾遗忽做商榷的语气:“殿下气色不好,可要改日再问?”
“如意姑娘都跪了这么久,饱受煎熬,怎可如此不人道,改日还要人家跪一回……”我收袖,压在太师椅扶手上,凝视跪着的人,“如意姑娘,你是自己坦白,还是由本宫来问?”
跪着的人沉默,垂头不语,这俏生生的姿态一如往昔,任谁也不会轻易对她生疑,如此洁白无暇又无辜……我朝简拾遗看了一眼,他也正目光笼罩着地上的人儿,如同在看一片由自己亲手培植起来的花蕾,如许温柔,如许熟悉……
“如意,你不答殿下问话,那我便问你……”
地上的人儿身体微微一颤,终于开口:“……是……”
“昨夜,为验证花小姐的身份会否是公主,命你去查看殿□上伤痕……你既见了殿下真身,为何颠倒乾坤,故意瞒而不报?”简拾遗看着如意,眼里的温柔渐渐褪去……
头顶温度渐退,如意似有察觉,两手无意识地绞着衣带,依旧垂头,嗓音低缓:“奴婢是为了相爷……奴婢知晓相爷喜欢花小姐,想替相爷留下花小姐……”
同为女人,我并不意外,这点确实在我猜测之中……倒是简拾遗忽然一愣,脸色泛青,“胡言!”
“奴婢没有胡言!”如意将头垂得更低,嗓子带着颤音,一发不可收,“若是相府有了花小姐,相爷兴许会淡去心中一些念想,踏实过日子……兴许就不会时时郁症发作,兴许就不会罚奴婢一遍遍抄书,兴许就不会痛饮烈酒,兴许就不会辗转难眠……”
“砰”的一声,一只茶杯摔碎在如意膝盖旁,阻了她的妙语连珠……我手掐木椅,悄悄转头看向摔杯的人……
简拾遗眼如无边之海,荡起一只独木舟,无帆无桅,独自漂洋,没看我,只语气极压抑地对我说了一句:“这丫头平日受我怨气太重,胡言乱语,殿下不必当真……”
我收回视线,淡淡唔了一声,“她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
简拾遗缓了神情,淡了语气,问如意:“既然你如此希望留下花小姐,为何又要出卖她,向圣上告密?”
如意缓缓抬起低垂许久的头,空茫的眼里,忽然无征兆地滚落两串水珠,“是我……可相爷为何能这么肯定是我?莫非你从来都没有信过我?”
“你是圣上的一枚棋,混在赐下的美人中间,论容貌,不是最瞩目,论聪颖,不是最顶尖……可若是挑不出你,我简拾遗如何做得一朝之相?你们以为,宰执只需洞察天下,却不需洞察人心?”简拾遗冷然之极,“一百条要密,你缄口不言九十九条,等待的不过是第一百条绝处杀机……可你不知,你在等,我也在等……”
如意坐到地上,眼泪决堤,花容失色,悲酸苦楚岂是一言能尽,“可我待你真心,从未有过加害你之心,你……你却要这么说我……”
“你做的这些难道还说不得?”简拾遗转开视线,不再瞧她,嗓音越发冷:“你终于是等来了这最后的杀机,妄图将真的殿下当做假的替身,于含元殿上将计就计,指认监国公主作伪,接着便废相囚主……如此一来,按着你们的计划,再也不会有我简拾遗这块绊脚石,而大长公主,生死如何,全在你们一念之间……可你们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殿下竟能自行逆转乾坤,彻头彻尾的伪公主转眼间竟成了名副其实的真公主……因为,我也算不到……”
我倒了杯茶送到简拾遗手边,以弥补粉身碎骨的那杯,随口附和:“本宫也没算到……可如果那时本宫没能逆转乾坤,我们从此就将活在史书中的j,i,an佞传中了?”
简拾遗接了茶杯,手不太稳,从我指上掠了过去,“既然我算不到你自己便能逆转,我如何会将成败压在你身上……”
“你还有后招?”当时乱象丛生,他明明已经被人扒了官服,如何还有备招?我很是惊愕,不由压住他的手……
他未动,眉目很深的样子,似乎将要提起一件极为隐秘之事,“你怎忘了,先帝既留了遗诏约束你,自然也有遗诏约束圣上……”说得语焉不详……
我惊了一惊,这最后一式,初听起来很厉害,深思一番很惊险……我是公主,废起来容易……陵儿是皇帝,废了之后呢?谁坐江山?
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另有蹊跷,思来想去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