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演示来得突然,散得也挺快。等渝昔收拾完了东西,天色才逐渐暗下来。
要知道,一场学术讨究耗时多长都是可以理解的,甚至从白昼开到夜幕最终都无果也很正常。你一句我一句,为了确定下最终方案而争论得面红耳赤也是常有的事。会议结束了,众人还有些不舍得离场。
真是离谱,“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个感受他们竟然在一个年轻人身上体会到了。
莫英教授扶了扶眼镜,带着几个科研助手率先离场回实验室了,感慨般的留下一句,“后生可畏啊。”
事情处理完了两人就准备打道回府了,坐上车,渝昔系好安全带,靠在座椅上长呼一口气。记挂一整天的事办好了,少年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倦色也悄悄爬上他的眼底。
地下车库有些昏暗,少年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显得本来就小的脸更小了一圈。
两人都没说话,裴喻洲也不急着开车,他偏头看着少年,心脏好像被一双清瘦的手捏紧又松开,酸酸涩涩的。
“回家?还是吃饭去?”裴喻洲问,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渝昔摇摇头,道:“想去中心医院。”
他见少年浅浅地撩起眼皮,抬眸的那一瞬,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与他四目相对,骤然就想起和渝昔的初遇来。那时,他还以为渝昔是个不知愁滋味的天真烂漫少年郎,现在才知道少年是怎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
可是,他也才二十岁而已。
等裴喻洲反应过来,他已经把自己的手按在了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上了。被摸的没什么反应,主动摸人的反倒吓了一跳。
渝昔莫名其妙地抬眸看他,以为他还在在意把自己掐醒的事,说道:“裴哥?没事,印子已经消了,也不痛了。”
裴喻洲赤红着耳朵咳了两声,扯开话题:“伯父已经住院了吗?”
“嗯……算是。他今天开始住院观察,我妈陪着。”渝昔道:“医生让住院观察一下,要进一步确认有无肿瘤的存在。肝部的状况也要仔细检查一下,看看肝硬化的程度。等检查完了,过个几天应该就能出院了。”
“可是……”裴喻洲有点犹豫道:“现在天都黑了,星火这边不在市区中心地带,有点偏。这个时间段去市中心肯定堵车的,等到了就不早了,你还没吃饭呢,真去吗?”
看着少年眼底的一片淡淡青影,困倦都快要明目张胆地写在少年脸上了。再想到今天演示所用的资料,密密麻麻的干货和硬核输出,这竟是一晚上准备的……裴喻洲暗暗叹气,心道不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他还真的放不下心。
渝昔每次一下定目标,就跟不要命似的去实现。
“要不先休息一晚吧,第二天一早我送你过去。”裴喻洲道。
他昨天一晚上几乎没睡,现在确实是很困了,渝昔揉了揉眼睛,问道:“可是神洲也离这里远啊,住酒店?”
裴喻洲勾唇一笑,道:“我当然不止神洲那边的一套房子,星火这边的地带我还有一套。我每次来就住那里,这样就不用赶着来回了。走吧。”
少年闷闷地回了个嗯,带着困倦的鼻音。
接下来的日子将会连轴转,渝昔会辗转忙于神洲和星火之间,裴喻洲也将接手越来越繁忙的事务。同时,他这个老板也要亲自下场做维护。
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期,全世界的眼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的时候,神洲科技里没有一个人能是闲人。
渝昔两头跑不说,看样子未来星火会更需要他操心一点。为了节省时间,两人暂时又要住在一块了。自从上次逼着渝爸爸去做体检,渝昔住在裴喻洲家学习3d模拟软件的之后,这是两人第二次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然而身心俱疲的他们都没什么心情玩乐,随便地吃了个外卖,就各自洗洗回房睡觉。
明明身体很累,但裴喻洲在床上翻滚了个遍,还是睡不着。
脑子里在循环播放少年今天在台上恣意演示的样子,和他每一句振奋人心的句子。
他烦躁地拉下被子,罕见地说了句粗话。
“小朋友,你可真是给人吃兴奋剂了。”裴喻洲无奈地叹道,拉开抽屉拿了包几乎没动过的烟,拿出一根烟叼着,扒拉了两下头发就往阳台走去。
突然他脚步一顿,趴在栏杆上的那个身影不是渝昔又是谁?
裴喻洲把唇边的烟取下来,走过去:“我们小天才困了一天了,怎么现在该睡觉又不去睡,在这里吹冷风啊?”
渝昔回头看他:“裴哥……你也睡不着么?”
他勉强地点点头,没说是拜谁所赐,也靠过去重新把烟放回了嘴里,问道:“可以点吗?”
得到少年的首肯他才点着了,灯没开,猩红色的火光亮起。他缓缓地吸了一口,丝缕白烟消散在风中,才开口道:“是担心伯父吗?”
渝昔一怔,半晌才嗯了一声。
尽人事,却难听天命。生命最是无常,渝昔经历过一次失去至亲之痛,内心深处当然不像他表面这样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