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进去不过几分钟,已然汗流浃背。吴芝香拿出块帕子不住的擦汗。接着赵引弓又领着他进了缫丝车间,缫丝车间里脚踏机正在呼呼的转动,锅子里的蚕茧载沉载浮。车间里蒸汽弥漫,水汽更重,墙壁上,地上,到处是湿淋淋的。被烫死的蚕蛹的恶臭、打盆里明矾的气味,混杂着水汽、煤烟和人的汗臭,让人一进去的胸口闷,简直无法呼吸。
车间里来来回回的工人虽多,却对这二位老爷的到来视而不见,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只有一个管工的上来见礼。赵引弓摆摆手对方就退了回去自去自己的事情了。
整个车间犹如一个蜂巢,缫车的嗡嗡转动声充斥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几百个女工正在各自的缫丝位上忙碌着,一边踩着车,一边不断把手指伸入五十度的热水中捞出丝头上车,虽然车间里环境恶劣,但是她们一个个全神贯注,简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手指犹如在飞舞一般,头上的车子转得飞快,让人眼花缭乱。
为了便于操作,车间里的女工全部是留得短。额头上还缠着毛巾――用来吸汗,免得经常需要用毛巾擦汗。她们身上的衣服湿淋淋的,每个人的脚下都积起了一小滩水洼,不知道是身上的汗水还是打盆里溅出得热水。
吴芝香哪里有这样的经历,纵然他年轻力壮,也觉得胸闷气喘,眼见着几百个留着同样短,穿着同样衣服的女工按照同样的节奏工作着,度快得他连看都看不清楚,不觉骇然。
这哪里是人。明明如澳洲人的机器一般!吴芝香暗暗想,真不知道澳洲人是怎么做到的?可是他的心情也十分的兴奋,虽然他看不太明白,但是这其中的效率他是完全清楚的,一家一户的缫丝。如何能做到这般快!怪不得澳洲人每做一种东西,价格就会跌得其他人倒贴老本也卖不出的地步!
他虽然胸闷欲吐,但是精神上却十分兴奋。抬头一看,却见工场里环墙还有走马楼,只是这走马楼并不敞开,安装着竹子做得网格墙。内中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这是什么?”
“这是巡楼。专门供巡查来回走动监督女工做活。”
赵引弓解释道,这缫丝厂缫丝的产品有生产规定。每条丝只限合三四个茧,这样工人缫丝便较手工为慢,手工缫丝每天起丝一斤的,在这里只有六七两。这里的工资采用的计件制。女工一般贪图多起重量,博得多些工资。每每暗中限搭茧,即一条合茧四五个以上,不但浪费原料,而且影响丝的质量。
这走马楼就是为了监督女工设立的,巡查在走马楼上来回巡视,从网格中窥视女工操作――因有网格墙的遮蔽,女工看不出有人在监督。巡视如果现那一工作位有额搭茧情事。即将其号码书一纸卡,投到管工处,管工处立即着人按号码将其缫丝纽拿去查验,如合标准的即不追究,仍交还女工继续开工。但如重逾标准数1/3,是额搭茧多时,造成丝身粗劣,便要按章处罚了。
女工若有偷懒、聊天或者其他违反规章之事,一旦被巡查记下后都要遭到处罚。
“原来如此!”吴芝香点头,“原来赵兄这里是以军法治厂!”
“军法言重了。然而开办工厂。非此不能安然生产。”赵引弓也觉得快受不了了,但是他不愿意在吴芝香面前掉了面子,便做出毫不在意一脸从容的表情。
赵引弓引着他从车间的一个角落走了出去,外面又是一间屋子。墙壁上有大扇的窗户,南北通风。高大敞亮,是从闷热潮湿的车间里走出来,真是身心都为之一轻。
屋子里着许多木条拼成的长条靠背凳子,沿墙是一溜的长桌,放满了竹筒做得茶杯,每个茶杯上都写着有名字和记号――女工中几乎没有人识字的人,只能用这样的图案标记法。桌子上,还放着几个大号的青瓷缸,上面盖着白色冷布。墙壁上,还挂着许多毛巾,和茶杯一样做着记号。
屋子里有二十多个女工正在休息,她们一个个喘着粗气瘫坐在长凳上,用毛巾擦着始终擦不干的汗水,看上去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几个青衣双鬟的少女正在奔走,收送毛巾的、清洗晾晒的、烧水的、送茶的……一个个都忙碌得不可开交。
眼见赵引弓进来,正在奔走的少女们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怯生生的退到一边。倒是女工们没这么紧张,只是赶紧站了起来。
“不碍事,你们坐着歇息。”赵引弓含笑道,吴芝香却感到一股寒意。
“老爷在,我们怎么能坐……”有个工头模样的女工说道。
“叫你们坐你们就坐,一会没力气干活。”赵引弓言辞温和态度又十分坚决,工头只好告了个罪,又让女工们坐下了,不过这会她们可没有刚才那么放松了,显得十分拘谨。
赵引弓却不管她们,自顾自的在一张长凳上坐下,还招呼道:“坐,坐。”
吴芝香何等玲珑剔透的人物,已然觉得氛围不对。再说在这个不成格局的地方和一群女工同坐,实在有点不成体统。但是既然是主人相邀,不便违拗,只得讪讪地坐了。
眼见他落座,早有几个少女立刻过来伺候。一个年龄稍长的女孩子问道:“老爷要用茶么?”
赵引弓道:“大日头下走了半天,女工们喝得青蒿茶倒些来就是。给这位吴公子也倒一杯。”
两杯子青蒿茶端了过来――这几个大瓷缸里装得都是各种消暑解渴的饮料,专门为缫丝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