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安德是这里的“大客户”,几乎每次来都会在这里买走几个女人,因而他一出现马上就有人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黄安德已经见惯了这里的场面,已经完全不以为意,正在按照朱长给他的标准选着的时候,忽然朱四拍了下他的胳膊,紧张的叫了一声:
“黄大哥!”
“干什么?”黄安德被他吓了一跳。
“那不是月妞儿么!”他说着手一指。
“什么?”黄安德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绳圈的侧后面,正呆呆的坐着一个同样一丝不挂披头散的年轻女子,。
黄安德半响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登州水营里曹五家的闺女郑月娥么。
这郑月娥在登州水营的营兵家眷中也是个颇有名的姑娘。曹五的婆娘早死,郑月娥是长女,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妹,都是她一手操持家务,因而养成了泼辣能干个性。不但敢拉开了脸骂三字经,撩起袖子就能当街扯头撕衣服的和大嫂子小婶子打架。也曾经一水罐砸开过调戏她的浮浪子弟的脑袋,总之,是个从不吃亏的主。
因为名气在外加上家累重,这郑月娥虽说长相不坏,但是一直没有婆家。曹、朱两家相距很近,朱四对她有些意思。常常去帮忙做点重活,眉来眼去的彼此都明白意思。但是朱四一想到她下面还五六个弟妹要抚养,真要当了这个姐夫恐怕担子也不轻――两家都是普通的营兵,靠军饷是没法养家活口的――一直在犹豫不决。
黄安德在朱家混了些日子。一直听朱四嘀咕这事,没想到她也被抓来了!
这会这个素来以泼辣出名的小女子脸上肿了一块,嘴角还有血渍。身上满是鞭痕。似乎刚被人拷打过一般。眼神木讷讷的,嘴角边还带着些许傻笑――原本的脸上那种狡黠、泼辣的神情完全不见了。简直和个痴傻的呆子一般。
“黄爷,有瞧上的没有?”旁边看守的叛军管事见他目光有所指,马上过来问道。
“这个女人?”黄安德点了一下。
“哦,好像叫月娥还是姮娥的,”管事的看了一眼就知道了,“胚子长得不错。就是人有点疯疯傻傻,几日前疯癫,抽了一顿才算老实――要不然也不会给赵将爷给甩了。”
“怎么会疯疯傻傻的?”朱四抢着问道。被黄安德瞪了他一眼才觉得失言:这里是叛军的窝子,就算自己有恃无恐,也不是可以乱说话的地方。
对方倒是不以为意:“怎么会?左不过娘老子被杀了,一时间心里想不开犯迷糊了罢了。还能有什么新花样?看她的身子应该是个姑娘。大约也不是宰了她的男人儿子。”
他看到黄安德和他的随从对这女子颇有兴趣。便乘机说道:“黄爷您要喜欢,觉得她还能侍候,您就拿二两银子带去了――小的权当做善事。她这样的,卖不脱的留着当营妓,迟早也给糟蹋死了算完。”
黄安德却犹豫了下,二两银子的确很便宜,但是看她这摸样是犯了呆傻之症。长们的挑人,第一就不要有残疾的。何况给他银子买得。多半就是将来给长们当妾当丫鬟的女人,弄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回去怎么交代?
朱四却一直拉着他的衣袖。黄安德知道这小伙子对郑月娥很有意思。想救她――若是自己不买,郑月娥是就和这管事说得一样:迟早会被活活糟蹋死。
死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子,在这里根本算不得一回事的:“集市”外面的壕沟里丢满了尸体,她也并不见得还在人圈里苦苦煎熬的女人们更可怜,更值得救助。
但是朱四的神情却让黄安德拉不下这个脸来。朱四的大哥朱三过去和自己的拜把子兄弟,因为和自己一起偷盗官仓掉了脑袋。自己潜入登州之后,朱四又跟着自己出生入死――怎么说都是自家的好兄弟。
但是这是假公济私――黄安德深知澳洲人的脾性:凡事都有规矩,样样都讲制度。特别强调“纪律”和“服从命令”。
然而看着朱四的表情,再看一直痴傻着笑容的郑月娥。黄安德迟疑了片刻,问朱四道:“你要我救她,救了之后,你可愿意要她?”
“小弟愿意!”
“她这样摸样,可能既做不得饭,又养育不了孩子,你也愿意?”
“小弟愿意!”朱四回答的十分干脆。
“既然如此。我就帮你买下了。”黄安德说着便向管事的说了几句,管事当即点头答应再减免几钱银子。
干了这么件事,回去自然难以交代,黄安德想了半天,把心一横:银子,拿自己的军饷补上――虽然不知道流通券和银子怎么换,但是自己的存款不少,大约还是够得。这次的登州的军功抵消违纪也罢。
想到这里他倒安心了,又选了五六个女子,将二十两银子的定额花完。
盖完戳子,两个人从里面出来,走了几十步路,朱四才眼睛红红的叫了一声:“黄大哥……”
“不要说了,”黄安德拍着他的肩膀,“我不是为了你……”正说着话,忽然他的脚被人碰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却见一个蜷缩在破布条子中的女人爬到他的脚下,她骨瘦如柴,几乎已经不成人形,拼尽了力气才将一个破布包裹塞到他的脚下,用几乎衰弱的听不出声音哀求道:
“行行好……老爷,给他一条活路……”
黄安德定睛一看,破布包裹里却是一个死孩子,大约死了已经有段日子了,脸上停满了苍蝇。他不由得厌恶的将脚一缩,赶紧往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