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啊?”云风篁听得动静,面上就有些怒色,抬起头来看到是淳嘉,方才掩了不悦,微笑道,“陛下今儿个去看慈母皇太后没有?妾身忙着招呼家里人,却还没去春慵宫呢。”/p
自从回来了宫城,接受后妃请安的太后就是袁太后了。/p
只是今日是后妃跟家里人小聚的日子,袁太后就吩咐免了请安,好让大家多说会儿话。/p
“还没去,散朝后批了大半日奏章,觉得有些乏了。”淳嘉打量着她神情,随口道,“雁引劝朕来后宫走走,走着走着就到了这儿……你今儿个跟家里人见面不高兴么?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连朕走近了都没发现?”/p
云风篁懒洋洋道:“只是有些想念家里人罢了。”/p
淳嘉奇道:“不是才见过?”/p
“约莫就是这样,所以格外忍不得罢。”云风篁拍了拍裙摆上的桂花,站起身,“妾身刚才不想看到人,让伺候的都下去了,烦请雁引公公帮忙去后头喊一声。”/p
雁引忙躬身应下。/p
片刻后谢横玉等人回来服侍,淳嘉注意到,谢横玉也还罢了,清都清人看云风篁的目光多少有些忧虑,欲言又止的那种。/p
他想了想,趁云风篁不注意,对雁引低声叮嘱了几句。/p
没多久,随驾而来的小内侍悄然离开。/p
只是云风篁心不在焉的,未曾注意到,陪皇帝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就说到了中秋节。/p
淳嘉道:“按说皇后返程前已经好了许多,这节宴合该她来主持。只是路途劳累,她年纪也不小了,这些日子忙碌下来恐怕吃不消,你该多为皇后分忧才是。”/p
中秋节宴皇家是要赐宴百官跟宗亲的,这种节宴让云风篁露脸,对纪氏的打压可想而知。/p
即使太皇太后跟纪太后退让了一步,主动留在行宫,但淳嘉显然不打算见好就收。/p
这也难怪,纪氏的孝期,可是没几个月了。/p
淳嘉就算要对纪氏展露出念旧情的一面,那也必然是确认纪氏再也没有威胁的时候。/p
如今还不到火候,皇帝只要不是脑子进了水,就不可能有任何的手软。/p
纵然纪氏一而再的退避,也不行。/p
“谢陛下。”云风篁抿嘴一笑,这要是平时她一定喜笑颜开的,拉着皇帝说这说那,宣泄心中的兴奋。/p
可今日实在没什么兴致,怕他看出来,立马转开话题,“对了陛下,慈母皇太后的凤体……”/p
跟这种孝子聊天,关心他母后总归没有错的。/p
这晚淳嘉留在了绚晴宫,一番温存之后,唤入宫人伺候更衣,帝妃重又躺下,渐渐睡了过去。/p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淳嘉忽然惊醒,就察觉到夜风直直的吹在了自己身上。/p
他睁眼一看,蜜合色掐金丝绣缠枝连理枝的帐子被金钩胡乱钩起,十几步外的殿窗大开着,因着临近中秋,越发皎洁的月华流水一样蜿蜒进来,清晰的勾勒出正扶着窗棂朝外眺望的身影。/p
云风篁仅着中衣,披散长发立于窗前,夹着桂花香气的夜风吹动衣袂,愈显腰肢纤细,不盈一握。/p
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像是在凝望着什么,又仿佛在忍耐着什么,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孑然孤寂。/p
淳嘉眯起眼,盯着她看了片刻,伸手摸了把身侧,被窝冰凉一片,这妃子怕是站在那儿好一会了。/p
他先是有些恼怒,不喜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骨儿,继而想到一事,心头就冷了下来。/p
片刻后,淳嘉悄没声息的起身,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了一件浅绯底夹缬玉堂富贵外衫,走过去搭到云风篁肩头,淡声道:“何事这般心苦,竟至于夜不能寐、独对空庭?”/p
“‘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注】’,陛下,今晚月色甚好。”他掌心按在云风篁肩头,敏锐的察觉到这妃子整个人微微一震,旋即侧过头来,若无其事的笑,“妾身睡不着,就起来看会儿。”/p
“是么?”淳嘉低头看她,银亮的月华由此在他眼睑投下浓重的暗影,愈显眸中锐利,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朕还以为,又是前事。”/p
云风篁微笑,月下她甜白釉般的肌肤愈显莹然,乌黑的眉眼与鲜红的唇色,分明又朦胧,有一种天真又诡秘的美。/p
笑容纯真的近乎无辜:“噢?什么事?”/p
“在行宫的时候。”淳嘉语气很是清淡,像是在聊着一个一点儿也不打紧的话题,目光却一瞬不瞬的看牢了她任何些微的神情变化,“你夜晤摄政王世子之后,在空明池载沉载浮……据朕所知,你素来爱惜自己,能够让你这般时节,连外衫都不披一件,独立中宵的,恐怕全天下,也只有那个人罢?”/p
他淡淡说道,“昨儿个,你嫡亲嫂子入宫来,跟你说了戚九麓有关的事儿?”/p
“……”云风篁看着他,片刻,也淡淡道,“陛下早先说过,这三宫六院,除却悦修媛之外,其他人纵然与外男私通,只要不是生下来孽种冒充皇嗣,您都无所谓。”/p
淳嘉沉默了下,旋即若无其事道:“朕当日随口说说的,不必当真。”/p
他出尔反尔的轻描淡写,云风篁内心却非常的不平静——要不是信了这人的鬼话,她当初何必那么作死的跟他强调自己同戚九麓的情深义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