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纪皇后已经从绵福宫回来了,换下请安穿的皇后翟衣,只着了一件丁香紫的宫装,青丝松绾,对插芙蓉花嵌红玛瑙宝钿,竹梅二友灵芝点翠簪,领着宫人缓步上阶时,耳畔一对寸许长的赤金坠子几乎纹丝不动,足见端庄。/p
“可怜见儿的,怎么游到小蓬莱去了?”纪皇后扶着宫人的手,在上首凤座落座了,方抬眼打量底下已经跪的规规矩矩的云风篁,凉凉道,“今早听淑妃说你一晚上不见,真真吓了本宫一跳!万幸你平安无事,不然,本宫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太皇太后交代了。”/p
这话听听也就算了,昨儿个云风篁才跳下莎绿亭,只怕中宫就得了消息,不然还打理个什么六宫?/p
“娘娘恕罪。”云风篁一脸的乖巧,磕了个头才怯生生说,“妾身昨儿个不慎落水后,觉得很是尴尬,原本想着游出一段路之后悄悄上岸,稍微收拾下再去给陛下请罪,免得御前失仪。可没想到,游着游着错了方向,若非误打误撞到了小蓬莱,只怕……只怕再也见不到娘娘了!”/p
纪皇后垂眸看她:“不慎落水?可本宫听说,是陛下不慎将佩玉掉进了太液池,你自告奋勇为陛下捞取?”/p
……淳嘉这个混账!/p
咱们走着瞧!!!/p
云风篁心中愤恨,面上则是一派茫然:“陛下的佩玉掉进太液池了?妾身当时光顾着为陛下献舞,却没有注意到……妾身真是该死!”/p
皇后道:“噢?这么说你不曾说过为陛下捞取佩玉?”/p
就转头吩咐一名宫女,去太初宫请淳嘉帝跟前的内侍姜览过来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宫可得问个清楚。”/p
云风篁想趁机提念萱,这一晚上过去了,还不知道这丫鬟如今什么处境……但是等等!眼下这局势固然不算特别惊险,可就念萱那脑子,谁也不知道她来了是友是敌对吧?/p
她于是没吭声,而皇后则又招手叫过一名内侍上前,低声吩咐几句,目送他如宫女般匆匆离开,方坐直了身体,继续问云风篁昨晚的经历:“莎绿亭距离小蓬莱甚远,倒是距离小方壶、小瀛洲比较近,你怎么会在小蓬莱才上岸?若是去小方壶小瀛洲,却还能省些力气。”/p
“妾身起初是想在怡嘉宫附近上岸的。”云风篁低眉顺眼道,“然而后来天色渐晚,妾身将小蓬莱的草木,看错成怡嘉宫前的林子了。”/p
怡嘉宫是延福宫附近的一座宫殿,与太初宫隔太液池斜相对望,与烟兰宫、彤霞宫一样,属于历代高位妃子的住处。/p
不过国朝高位妃嫔空缺甚多,这会儿还没主位,只偏殿分了几个宫嫔。/p
由于这个缘故,它附近的戍卫严密程度,自然不能跟中宫、烟兰宫、彤霞宫这种有着出身不俗的主位住的宫殿比。/p
云风篁想偷偷摸摸上岸,选择此处,正是合情合理。/p
但纪皇后并未完全打消疑心:“是么?那你应该是入夜未久就上的小蓬莱,怎么小蓬莱的管事说,发现你的宫女将近天明才去禀告?”/p
“妾身当时衣裙湿透,也不知道岛上都有些什么人。”云风篁露出赧然之色,“故而上岸后,未敢立刻露面,想办法收拾了一番,这才出去寻人。而那叫做流虹的宫女见妾身当时衣裙未干,冻的瑟瑟发抖,忙不迭的张罗热水让妾身沐浴更衣,围着妾身忙碌了好一会儿,这才去寻管事姑姑禀告……想是这么耽误了辰光?”/p
纪皇后端起茶水抿了口,淡淡道:“这也真是够折腾的。”/p
“劳皇后娘娘费心,妾身罪该万死。”云风篁赶紧请罪。/p
皇后正要开口,这时候方才被打发去请姜览的宫女走进来,欠身道:“娘娘,姜公公来了。”/p
“不是说了请?”纪皇后微扬下颔,“怎还这样怠慢?”/p
皇后话说的非常客气,但举止之间透着疏远。这也不奇怪,姜览是淳嘉帝的心腹,打小伺候,从扶阳郡带过来的嫡系,与皇后原不是一派人。/p
再加上这人是见证了淳嘉帝跟悦妃的青梅竹马之情的,虽然向来对纪皇后十分尊敬,但私下对悦妃却也很是照顾,纪皇后对他有好感那就怪了。/p
片刻后姜览进来,他比淳嘉帝大两岁,却比皇帝矮了半个头,粗壮的身材有些孔武有力的意思,紧抿的唇角透露些许执拗,一板一眼的行礼如仪毕,并不抬头,也不看还跪着的云风篁,只恭敬请问皇后召见有什么吩咐?/p
“也没旁的事情。”纪皇后很是和气的样子,缓声道,“就是昨儿个陛下让云承闺捞的佩玉,云承闺一无所获,本宫方才叫宫人去莎绿亭看了,却只捞上来些许碎玉,不知道是不是陛下丢的那块?”/p
说话间,之前被皇后附耳吩咐的内侍夹脚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个乌木描金漆托盘,上头垫着块织金锦帕,凌乱的搁了四五块碎玉,都沾着水珠,像是才洗过的样子,却还有着一股子水腥气。/p
那内侍笑容可掬的将托盘递到姜览跟前:“姜公公请看。”/p
姜览闻言一怔,原本目不斜视,到底下意识的扫了眼不远处的云风篁,支吾道:“这个……有点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