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兄弟,留步!”奚鸿轩提高声,“我这兜里还装着些银两,看这几日你也辛苦,不如拿去买酒喝,权当我孝敬你!”
狱卒回头,对他啐了口唾沫。
奚鸿轩自讨没趣,也不用饭,坐在草席上发怔。他等着的这几日,连觉也睡不好,左思右想,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时间越久,他心里越没底,这样俯仰由人的滋味太难熬了。
这屋里潮,没处通风,也没处通光,奚鸿轩平素睡竹席都嫌夹肉,如今更是苦不堪言。他背上又起了湿疹,想挠也够不着。
晚些时候,奚鸿轩听到门口有动静。门吱呀一声响,沈泽川跨了进来,后边伪装成木脸青年的乔天涯给点了灯。
奚鸿轩费力地挪下腿,说:“怎么回事,怎么把我关到了这里?是孔湫的意思吗?我过去没听说过刑狱还有这样的堂子!”
“你又不是刑部老囚,不知道这地方才是应该的。”沈泽川扯掉氅衣,递给乔天涯,对奚鸿轩说,“这边的饭菜也不能吃,我专门备了菜肴,你用些,咱们慢慢谈。”
乔天涯一手挂氅衣,一手掀开食盒,把适才途中买的鸡鸭鱼肉都摆了上来。
奚鸿轩坐在草席上,默默看着乔天涯的动作,忽然一笑,又极快地冷了下去,说:“看着像送行饭。”
“这案子罪不至死,何必自己吓自己?”沈泽川在乔天涯掸过的板凳上坐了,见奚鸿轩不动筷,便让乔天涯又拿出双筷子,先拣了几口菜吃,又尝了一口酒。
奚鸿轩这才动筷。
沈泽川搁了筷,瞧着他,笑说:“自家兄弟,也防得这样紧?”
奚鸿轩拣着花卷狼吞虎咽,缓过了饿劲,才说:“时候特殊嘛,换作是你,不也如此?那事办得如何,见着奚丹了吗?”
沈泽川把杯中酒喝完,对乔天涯颔首。乔天涯开门,把人从门外领了进来。
“二爷!”奚丹扑身进来,见了奚鸿轩闷头直哭,“您受苦了!”
奚鸿轩稳着手,把最后一点酒喝干净,说:“起来,叫人看笑话!我还不到死的时候。”
奚丹抹着脸,说:“二爷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我已知会各地掌柜更加仔细地管账,不敢让他们乱,但您是家里边的主心骨,还得您亲自坐镇才行。”
奚鸿轩沉默着吃菜,半晌后才说:“外边什么情况,你给我说。”
奚丹说:“万岁爷要究责,户、工两部都不肯担这个过错。眼下潘祥杰已经停职了,还挨了廷杖,我看这形势不妙,就去寻薛大人求情,岂料大人他忙于公务,压根见不到人!”
“延清没有见你?”奚鸿轩突然扔了筷子,看着奚丹,双眼稍眯,“你说的是实话么?”
奚丹看他不信,赶忙说:“二爷,这哪能作假?待您出去,一问不就都知道了吗?我哪敢在这种事情上糊弄您!这不是正赶着皇上大赦吗?大理寺要协同刑部一起翻查陈年旧案,薛大人得跟孔湫他们一块查阅卷宗,我也不敢拦轿,就这么一直没见着面。”
奚丹这样解释,奚鸿轩才信了八分。他说:“我可真是倒了大霉,偏生栽在了这种时候……兰舟,到底是谁教唆皇上出宫的,这事宫里边也没消息吗?”
“皇上身边就那么些人,挨个猜就是了。”沈泽川说,“不过这事皇上明摆着不情愿查,有心护着对方。”
“能让皇上护到这个地步的,只有慕如罢了。”奚鸿轩捏拳,“婊|子无情,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千万要留神……她可别是怀了皇嗣,动了垂帘听政的心思!”
“她既然是薛修卓的人,想来不会那么轻易怀上。”沈泽川再一次提起前事,“你去考功司,也是薛修卓的意思,若真是慕如要害你……薛修卓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我怎么不懂了?”
奚鸿轩劫走齐惠连那日,沈泽川也提到了他之所以会进考功司,是薛修卓的意思,如今时隔半月,再提起来,含义可就不一样了。
奚鸿轩沉思半晌,说:“这些事情暂且不提,兰舟,当务之急是弄我出去。魏怀古那头怎么说?他想要多少钱,我给他!”
沈泽川伸出四指。
奚鸿轩说:“四十万?”
沈泽川没动。
奚鸿轩撑着桌子站起来,说:“四百万?!”
桌上碟碗碰撞,奚鸿轩灯下的面容逐渐狰狞,他猛地摔了酒杯,恨道:“好一个魏怀古……好一个魏家!四百万啊……”
他冷笑起来。
“这可是大周的军费总开支,已经赶得上重建中博的花销了!这么多钱,他妈的,他怎么拿?那可真的是座银山,从西边走,光是分运就要半年的时间!其间押银过境,各个关口打点统统都要再花钱!就算真的弄到了阒都,他搁哪儿?这么多银子,根本藏不起来!”
“他如今就是狮子大开口,哪顾得着那么多?锦衣卫才得了消息,魏家对中博还真有点意思。你试想一下,魏怀古如今把握户部,若是再让他拿下了中博六州,那这笔银子,可真要用在军费上。等魏家有了兵马,再与太后……奚家就是任人宰割了。”
奚鸿轩倏地转头,看着沈泽川:“你当日劝我与他们联手,可曾想到今日?兰舟!这些人皆是狼虎,个个都贪得无厌,一旦让他们拿住了,你我这辈子也爬不起来了!”
“我当日劝你联合他们,踢掉姚家,你犹豫不决。姚家原本是杀鸡儆猴的好靶子,你错过了,所以今日的局面是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