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你,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那句话,我没钱,太贵了,陆重,我真的真的很佩服你。”
陆重一直到最后都没回答什么,余风好像也并不需要回应。
车到站了,他往地铁口走,走了几步,听到余风在身后问:“陆重,我以后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陆重转身,冲她摇了摇手里的手机。
“随时。”
余风笑得露出满嘴白牙,可过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又捂住了眼睛。
医院的大门像隔断了两个世界。
陆重进病房,张池在给陆妈妈擦嘴,看到他就满脸愁容,说:“今天一直在呕,怎么办啊?”
是啊,怎么办啊?
陆重也想知道,他昨天就问过医生,他们说这些都是晚期症状,谁都无能为力。
他接过张池手里的帕子,拿棉签蘸水帮妈妈润了润嘴唇,她以肉眼所见的速度瘦下去,双颊凹陷,皮肤是那种不正常的黄中泛黑。
陆重其实心里隐隐有感觉,她可能真的要走了,那种笼罩在她身上的气息,说不出来,却能感觉到。
可他还是好害怕,有她在,就算她什么都做不了,好像再漂泊都有一个家,她走了,他又该回哪里?去何处?
还有另外一件很棘手的事情,钱要用光了,现在他卡里只剩不到3000。
没多久,护士就通知缴费,张池跟着陆重一块,看着他把钱存进去,回去时两人没坐电梯,进了楼梯口,陆重走到门后,终于支撑不住地扶着墙蹲下去。
张池跟着蹲下,连拍一拍陆重都不敢,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无力,像是一片树叶就能压散。
张池看着陆重的头埋着,面对墙角,地上滴滴水迹。
片刻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把眼睛睁到最大,抬头看门缝透出来的天,蓝得晃眼。
张池走的时候把银行卡留给了陆重,里边有他仅剩的三万多块钱,陆重伸手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半分钟后,陆重叫住转身的张池:“你能不能给我介绍……那种人”,说到这,他移开视线,“无论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赚钱,什么都行。”
张池呆在那里。
他是个没有节操的人,也不管什么要脸不要脸,很多人骂他为了钱卖屁股他也无所谓,反而觉得这些人多管闲事。
可听到陆重这么说,他却突然觉得那真的是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陆重不应该这么做。
他什么都没回答,陆重好似也不在意,看着走廊外,不知在看什么。
陆妈妈的情况很糟,无法排便,排出的都是恶臭的液体,腹部胀成一个球,进不了食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还一直呕吐。
她已经不认识陆重了,大半的时间都是昏迷,偶尔清醒时痛到极致会发出那种嘶哑的哀嚎。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啊!”
这个被命运摒弃了一生的女人,终于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向上天发出最绝望的质问。
陆重抱着她冰冷的双脚,泣不成声。
第四十七章
陆重一直在医院陪护,刘淑芬隔几天会给他带换洗衣服,半夜他再去洗手间用冷水随便冲一下。
可即便这么累,陆重仍然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病房里此起彼伏的呻吟,还有那种完全不同于正常人,粗粝又急促的呼吸,让漆黑的夜格外难熬。
陆重有时忍不住想,那些能在睡梦中就死去的人,不知是有多深的福祉。
他又去找郑医生,郑医生告诉他,针对他妈妈的肠梗阻可以做个支架,解决排便的问题,但手术费要三万多,而且只有70的成功率,30的可能直接穿孔死亡,所以对于晚期病人,他们一般不会主动建议。
“我妈妈能做吗?”陆重问。
“目前来看,可以。”
陆重思忖良久,还是不敢决定,说:“我考虑一下,明早答复您来得及吗?”
郑医生看了一眼病例,答道:“来得及”。
陆重离开时脑袋混混沌沌,要不要做这个支架?做了她会不那么难受,可万一手术失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