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哲平大笑。
“那边怎么样?吃的住的都好吗?”
“还没来得及体验呢。”张佳乐长长伸了个懒腰,“本来以为是公费旅游,结果飞机上一看赛程安排……”
“忙成狗?”
“别瞎说,狗比我们清闲。”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那句话,在苏黎世的那二十余天里,满当当的比赛与训练将张佳乐生生磨得一点脾气都不再有。
纵然这段日子在经历之后再回首,也不过是一个交睫,但若要任何一个国家队队员再去回想这一段日子,恐怕除了吃饭睡觉比赛训练四件事,他们再想不到那段时间里自己还做过一些什么。
表演赛,小组赛,淘汰赛,半决赛……一场接一场的比赛消磨着所有人的精力,就中自然也包括张佳乐。
甚至直到半决赛中战胜美国队、确定进入决赛的那天晚上,他都再没有给国内去过一个电话。
而当此时、他坐在决赛现场的比赛间中,听着场下隐隐传来的欢呼声,等待着即将展开的擂台赛时,他甚至弄不清楚自己的心中想的究竟是一些什么。
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只像是他徘徊了十年的黑暗长路,突然出现了一星光芒。
他无力再想其他,只凭借着本能,几乎耗尽所有的力气,向着那一豆微渺的光芒挣扎着冲出去。
他忘了技能,忘了眼前的对手的id,甚至连他按下键盘用得是哪一根手指都不再体察得到。他的眼前,只剩下那一点光芒,那一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再阻挡他靠近的光芒。
那一场比赛似乎只是短短一个交睫。
又似乎漫长得像他的一生。
终于,屏幕上金色的“荣耀”二字映亮了整个房间,整座场馆之中几乎掀开房顶的欢呼声传入隔音良好的操作室,“glory”的叫喊声回荡在耳畔,久久不能停息。
身边的人都很激动,黄少天的话越说越快,孙翔甚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可张佳乐沉默地盯着那两个字,怔怔地看了许久。像是怕惊扰了一个梦一般,他竟绷直在座位上,一动都不敢动。
张新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该出去鞠躬了。还要领奖呢。”
随着那一计轻轻的摇晃,却有两行热泪,就那样毫无预兆地从张佳乐的眼里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张佳乐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背对着所有人,死死盯着“荣耀”二字,嘴唇几番张合,才将几个破碎的词语连缀成句,挤出他哽塞的喉头:
“我们这是,赢了吗?”
“想什么呢!我们是冠军!”
耳畔嗡嗡声轰鸣,是谁应答得他,张佳乐分辨不出来。
但是那个在第三赛季挥着拳头大笑着说“明年的冠军我势在必得”的人、那个在第五赛季摸着后脑讪笑着说“下个赛季我会继续努力”的人、那个在第七赛季苦笑着说“微草的表现确实实至名归”的人、那个在第九赛季微笑着说“这种事情我早就习惯了”的人-——
却在此时,在终于到来的荣耀金光的照耀下,在所有人的面前,痛哭失声。
张佳乐,是世界冠军。
没有给他太多抒发情绪的机会,他的一双眼睛还是红的,便被早就等在了操作室外的队友们拉上了台。
捧起奖杯、接受镌刻着他名字的冠军钥匙、戴上花环、合影留念……
接下去发生的事,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梦也似得柔光。
直到他攥着冠军戒指走下颁奖台,脚下的地面才似乎有了一丝丝现实的感觉。
他突然想,在地球的另一面,孙哲平会不会正在直播中看着他呢?
他狼狈地揉了揉眼睛,手却是软的。
他想,他似乎太久没有给孙哲平打电话了。
此时此刻,他虽然脑内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打了电话应该说些什么,但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急切地想要听到孙哲平的声音。
拿起手机,尚未解锁,他的嘴唇已然随着他的身子一同颤抖了起来。声带像是被什么扯住了,而大脑中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
赢了。
挣扎了十余年,无数次在失望绝望之中挣扎徘徊,背负着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他张佳乐,终于有一天,能将曾经的所有质疑与唾弃踩在脚下,亲手捧起那座象征着荣耀的奖杯了。而这些年来,他所经受的所有委屈、挫折与痛苦,都在此时,化作道道光芒,将他捧起大那座奖杯衬得愈发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