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高过一声,响彻整个宫殿,也宣示着轩辕一家统治的时代已经褪去,新的统治者即将登基。谋反也许是比战争更加汹涌却沉默的变更,历来的改朝换代往往血战不休,百姓怨声载道,青年牺牲,又要补去更多青年,家中无后,只留下孱弱的老人和妇女小孩。
方纵酒沉默看着眼前愈烧愈旺的火,透着火光,他仿佛能看到三年前,轩辕无烬初登基时的模样。轩辕无烬五官俊朗,一袭明黄色的衣袍,身上绣着龙纹,但眉目间已不是那个自诩fēng_liú的少年,隐约间已有几分君王的威严。
但是他说,阿酒,我不想当皇帝。
他说,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国泰民安,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让这盛世继续繁华下去。
方纵酒一时间忘了那时他是怎么回复的,只是轩辕无烬那时说这话时的音容,历历在目。面前的大火烧的越来越旺盛,曾经金碧辉煌的寝宫付之一炬,一层一层的黑烟向上翻滚,如同黑雾一般,隐天蔽日,却又消散在高空之中。滚烫的热气直扑面门,浓烟入眼,方纵酒闭上微酸的眼,默然转身。
一把火烧光了他曾经岁月,烧光了他青葱少年时动心的那个人,曾经把酒言欢高谈雄心壮志的那个人。轩辕无烬和晏沉欢,都埋葬在这座宫殿之内,化为灰烬。
大火足足烧了一上午,宫人怕祸及其他宫殿,中午时又去灭火,收拾残物时忽然发现殿内竟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红玉,浴火而不毁,颜色依旧艳丽,实在称奇。
众人便将那玉献给方纵酒,谁知他只淡淡一瞥,道“放到麒麟殿去吧,明日派匠人入宫,重新铸造一座寝宫,麒麟殿也一同整修,再去清点朝中大臣,若有不服者,杀了便是。”
宫人应声,徐徐退下。
***
天亮时顾辞舟才和陈麒从废宅之中走出,顾辞舟腿有些酸软,靠在陈麒身上粘着不肯走开。
陈麒也未闪躲,只是想到昨晚一些事情心中难免有几分尴尬,他扶住顾辞舟,看了看外面天色,轩辕无烬寝宫方向隐有浓烟,他问“我们去哪?”
顾辞舟脑袋枕着陈麒肩膀,低低笑了几声,站直了身子,道“你去哪,我便去哪。”
然后他又故作惊讶道“这轩辕无烬已死,你也无处可去了,怎么办?”
陈麒知他玩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老实答道“还是有地方可去的。”
“去哪?我心里?”顾辞舟一本正经道“那你也去不成,妖怪都是没有心的。”
陈麒哑口无言。
“我们还是去找执啸他们吧,昨日他以为长癸渡劫,担心的不行。”
说罢便拉着陈麒的手想往外走,扯了扯,却未扯动。
陈麒立在原地,一双眼紧紧盯着顾辞舟,却并不说话。
顾辞舟心中疑惑,脑筋转了几转心里头想着这人别是反悔了,吃干抹净扭头就想走?
却听陈麒闷声道“你很在意他?”
顾辞舟恍然,回想起先前客栈中执啸走后,也不知陈麒在那桌前站了多久,自己去清承那处找长癸时陈麒亦在身后说话,只是自己听不清。想到此处,顾辞舟忍不住把手伸进陈麒衣袖之中,握住他的手,抬眼看陈麒时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连带着眉间那抹红莲也更加鲜艳起来,他道“那日我离开麒麟殿去寻长癸,你在我身后说了什么?”
“……”
他又问“我对你倾诉完离开后,你又说了什么?”
“……”
陈麒低头不语,只将顾辞舟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说了什么并不重要,只是顾辞舟有些感慨,自己原先一心认为陈麒是喜欢轩辕无烬的,从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中,细细想来昨日陈麒一举一动,原先都是有了端倪的。
“那你对轩辕无烬,究竟是何态度?”
好似没料到顾辞舟问的如此直接,陈麒神情一愣,他思索了片刻老实道“我自百年前护轩辕一族开始,便一直在麒麟殿内,有一日轩辕无烬说他信我能护国百年不倒,从未有哪个君主如此说过,那时起我便暗暗发誓要护他。”
顾辞舟听了难免醋意大发,强行暗下心中那股子酸劲,他想说,漂亮话谁不会说,轩辕无烬就那么一句话值得你为他逆天?你这喜欢未免来的太过廉价。
顾辞舟心中瞧不上陈麒对轩辕无烬的这份喜欢,但又耐不住眼前这人自己日思夜想许久。
张了张口,他还是道“那我呢?”
你的这份喜欢,也是同轩辕无烬那般,一时心动?
若是这样,那顾辞舟自然是不屑,就当做昨夜大梦一场,圆了百年来的一个念想,往后二人互不相见。天下之大,忘掉情伤也不是难事。
陈麒自是不知道顾辞舟心中所想,他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自幼便是瑞兽,长于仙界,他们一族皆以护国安康为由,在凡间护佑百姓,牵扯到情爱陈麒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原先喜欢轩辕无烬,是那刻心动,他不愿看轩辕无烬被人所伤。
而顾辞舟,是百年来自己接触熟悉的人,他不知这份感情是什么,但只知道,眼前这人对自己很重要,不能失去。
顾辞舟见陈麒犹豫,一股无名火自心中而生“你若是心中还有轩辕无烬,那也不必同我纠缠!”说罢甩开陈麒的手,转过身去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