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允点了点头:“也差不多到岁数了。”
“嗯,咱妈让你相了吗?我觉得不会吧,她尊重你的个人意愿。”
“没有,第一次我说不愿意,后来她就再没提这茬儿。”
“多好。我也想去你家。”
“那你嫁过来吧。”
“瞧你说的,我不能倒插门儿吗?”
景允还是笑,却比之前淡了,他低下头试图掩饰,上扬的嘴角一点点放平,不能下垂得太明显,得端起来,叫人看不出罅隙和端倪。
冷面先上,用不锈钢碗装,显得朴素爽快,冷水洗开的面条圆润劲道,配西红柿,黄瓜丝,火腿片,半个温泉蛋,泡在酸甜可口的汤里,撒上一层白芝麻,就什么菜都好下肚。
五花肉炒年糕紧随其后,是这家店的招牌,来客必点。五花肉肥瘦适中,在不断翻炒的过程中香味一点点渗透进年糕内部,吃之前用筷子夹着,先在浓厚的汤汁里滚一圈,让它通体沾满酱料,肉和年糕同时入口,嚼起来柔中带韧,特别容易满足。
可乐饼上来的时候,个头不小,鼓鼓囊囊的,康崇拿餐刀在中间画了个十字,把它切成四块,露出融了奶油的土豆泥散热,同时悄声和景允道:“隔壁聊挺嗨啊,能听懂吗。”
景允喝了口冷面汤:“我就能听懂一个‘哥’。”
康崇脆生生地咬紫菜卷,金黄色的油渣落下来:“他们是兄弟?”
“不是吧。”景允说:“我记得他们那边……就算没有血缘关系,表达亲密和要好的兄弟也叫对方‘哥’,那种铁瓷,好朋友,或者其他……很近的关系。”
风扇旋转着吹过头顶,后颈的汗水尚未蒸发彻底,一片湿凉。
白炽灯下,沉默短暂如同呼吸,景允的腿在桌底碰到康崇的膝盖,他不动了,没法安然倚靠,也撤不回去。
“哥。”
他突然开口,声音喏喏的。
“别去相亲好吗。”
第9章
话音落下,久久没人捡起,景允垂着脑袋,不看康崇的脸。
他闷声不吭,突然间伸出手抓杯子,一口气喝光了里面放温了的凉茶,喝得猛了,差点儿呛住。
放下空杯,康崇赶紧给他续满,特别有眼力见儿,提壶的手有点儿发抖。
两人相顾无言。店里开了电视,放新闻,广告,八点档肥皂剧,老板娘不爱看,一连换好几个台。
直到面前的盘碗被风吹干,芝士和辣酱的表面都凝固,康崇的脚底才摩擦一下地面,问:“你周末有事儿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两个间隔不长、幅度不大的动作中藏着能容纳千言万语的空隙,他却不曾吐露分毫。
康崇托着下巴看他,眉毛皱起来往一处勾,许久才开解,舒展,仿佛心知肚明的释然。
景允说:“你就当我有吧。”
他叹了声气,深长而纵容。
隔壁那桌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年们吃完了饭,簇拥在柜台前买单,有说有笑的,聒噪归聒噪,还挺懂礼貌,每个人都不忘跟老板娘鞠躬,道别。
她热情地把他们送至门口,回到柜台,见他俩也来结账,满面笑意仍未消散:“吃好了?”
“好啦。”
“以后要常来哦。”
“好呀。”
康崇扫码付钱,放回手机,掏出烟盒,一套动作娴熟连贯,刚把烟头叼在嘴里,被眼疾手快的老板娘一巴掌拍掉。
“你这孩子真是!”她倏地沉下脸,佯作凶恶:“老大不小了,不晓得爱惜身体!少抽一点!”
口头上训斥着,手往柜台底下摸索,塑料袋稀里哗啦响了半晌,她拿出两只黄澄澄、圆滚滚的柑橘,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俩,一人一只。
景允的那只梗上生了片油绿的叶子,他掂了掂,分量感占满整个掌心,坑坑洼洼的表皮外裹了层滑腻的天然果蜡,捏起来能感觉到内部果肉的充实和柔软;凑到鼻子前贴近了闻,清冽的、酸涩的甘甜,好像刚从树上采下来没多久,带着田园中植物和泥土的芬芳。
“给,拿着路上吃,饭后清清口。很甜的。”她信誓旦旦,不容置疑:“有了这个就不馋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