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勋吐掉嘴里的茶水,说:“我倒是听说沈大人是个尽忠职守的好官,如今还很受器重呢。”
那老头说:“好官?好官就不会干坏事儿了?看几位的打扮,应该是海客儿吧,应该知道,沈廷扬上书朝廷倡导海运漕粮军粮的事儿吧。”
李明勋略略点头,说:“自然是知道的,但这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好事吧,若是朝廷真的着重海运,不仅减少损耗,补充国用,你们江阴造船行当,也能大发一笔利市呢。”
“发的屁利市,能不饿死就是祖宗积德了。”买了烧饼回来的汉子把烧饼放在桌子上,愤恨的说道。
见李明勋不解,那汉子说:“你看看我,沈廷扬上书之前,我在旅洋船坊做活,每月不仅吃饱,还能攒些银钱,若非他沈廷扬,我现在都娶媳妇了,可是他上了一道折子,赚了好名声,这沿江沿河的船坊都是破败了,如今吃老本,莫要说媳妇,能不能过这年都不知道呢。”
李明勋越发的不理解,问:“怎么会这样?”
汉子道:“海运得要船吧,南京那几个官营船厂早就没落了,平日的修造都完不成,哪里有能耐造新船,若是真的搞海运,多半是各私营船厂造船,各船厂分摊,小厂三五条,大厂十几条,朝廷的活计,向来是给钱少,要的急,莫要说赚钱,能不赔本就是祖宗显灵了,这不,一听说朝廷可能造船,各船坊都在拆船台、填船坞解散伙计,生怕多分船。而那些买船定船的,知道一时半会也拿不到船,给了定金的自认倒霉,没给的另寻他处,好好的江阴造船,四五千人的行当,就这么破败了。”
李明勋忍不住同情起这些船坊来,虽说这怪不得沈廷扬,应该怪罪的是朝廷,但是几百年了都是如此,人们只好找能找到的人撒气。
“那些船坊的东家呢?”阿海问道。
汉子说道:“嘿嘿,有钱的去打点衙门去了,没钱的跑了、藏了,最苦的是我们这些匠人、伙计,没有船坊就没了营生,日子都不知道咋过。”
“这位兄弟如何称呼,以前在船坊做什么行当?”李明勋问道。
那汉子不知李明勋何意,尚在犹疑,老头忽然抓起自己儿子的手,露出粗糙的手掌和硕大的指关节,说道:“俺儿子是木作坊的老把式了,各类船材都处置的了,听你们有广东口音,莫非是广东来招募匠作的?招他吧,他肯定能行!”
李明勋呵呵一笑,问:“我要是广东的,你也肯跟着去?去的远了,总不如本乡本土的好吧。”
老头说道:“啥本乡本土,啥异域外乡的,能活着就不错了,几位贵客可能不知道,附近许多人没了生计,都去了船上当水手,好多死外面了。”
“有些胆子大的还去舟山做了海盗呢,我们村里......。”那汉子嘟囔道,却被其父一脚踹在屁股上,才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可惜了,我们不是来招募船工的,我们是来买船的。”李明勋微笑说道。
实际上,李明勋一直想在台湾发展自己的造船业,终极目标是造出虎鲨号这类军舰来,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得慢慢来,至少就算把江阴所有船匠都弄去,他们也不懂得制造盖伦船的法式,毕竟那是一种与大明各类船只完全不同的战舰。
当然,他还是想招募一些匠人,但他了起来,说:“老爷容禀,小人能在四十天内给您提供两艘载重六千石的四桅大沙船和两艘载重八千石的五桅大沙船。”
“怎么做?”李明勋见他如此肯定,便是问道。
钱锦说:“如今船坊都已经停了,几个大船坊里有四艘已经开建,但是没有完工的沙船,木料是现成的,至于工匠,本地的很多跑了,但是外地的大多在土地庙那边,他们衣食无着,靠程璧程老爷家的粥棚过活,只要提供饭食,便是都能来干活的。小人家中还有五百多两银子,填补进去,兴许能办成,若是老爷再给小的三百两,小的四十天拿不出四艘大船,甘愿进牢房。”
阿海咧嘴一笑,他忽然意识到,这厮是把自己师傅当成了借助官府逞凶的缙绅老爷了。不过刚才那样子,倒是真的像。
李明勋一招手,身边的护卫递上来一个鹿皮口袋,钱锦先是一喜,继而又悲伤起来,看模样,里面也就百十两银子,便是给自己,也是要倒贴,在钱锦心里,李明勋不过是拿点钱打发罢了。
李明勋拆开口袋,露出的却是金灿灿的金块,看的钱锦眼睛都直了,李明勋道:“这些金子少说也值一千五百两银子,算作定钱,四十天之后给你结余款,但是有一样,若是你到时交不出船来.......。”
“要杀要剐,钱锦绝不说一个不字!”钱锦拍着胸脯保证道。
钱锦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金子扔给那汉子,说:“杨莽别傻站着了,快快去周围把咱船坊的人都叫回来,还有其他几个船坊的,哪个手艺好叫哪个,你们几个,马上去土地庙把那里的人都找来,告诉他们干四十天活儿,我给一两银子,管饭!”
几个人都是一哄而散,钱锦把钱袋放在袍子里,说:“李掌柜的,小人这船坊传了七代了,当年打倭寇,都给水师造船,手艺没的说,但是就怕朝廷真的要海运,摊派船下来,到时耽搁了您的工期,怎么算?”
李明勋笑了笑,来自后世的他自然知道,沈廷扬倡导海运最后以失败告终,原因很简单,漕运关乎着沿线上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