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兄长现在是独立于周游之外的话,他一定是在温和的笑里,深深地望着周游。那样的目光,仿佛一直能看透周游内心的最深最隐秘之处,让他所有的纤细心思都无所遁形。
周游很是庆幸那兄长只是云孤,不然的话,自己现在真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了。他有些不理解自己,明明心底坦荡荡的,可为何偏要生出些扭捏的心来?
这是为什么?
那兄长似乎又深深看了周游一眼,才又微微笑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只不过是想跟你强调,无论如何,都请相信他,就像他相信你一样。”
“啊……”周游张口结舌的,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那兄长没有非要等到周游的回应,他只是淡淡的继续说了下去:“你刚才提到他身上的那个诅咒所带来的怪力,担心那力量会令他失控……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他具体活了多久,你我都无法了解;但可以确定的是,不管他活了多久,那诅咒就陪伴了他多久,那诅咒陪伴了他多久,他就和那诅咒抗争了多久。”
兄长这段话,堪比贯口,叫周游听了,一时又是无言。这是很明显的事儿,他特意说出来,是何用意?
兄长见周游没什么反应,只得再将话说透一些,道:“你就算不知道那诅咒的来历,也总归知道那诅咒的狠厉难缠吧?那般怪力,虽说维持着他的命,但哪一次降临不是冲着毁灭一切再重建了去的?那个过程,端的是叫人生不如死,如果是等闲之人,如何捱得过?若是个软弱的,恐怕早自寻了短见,哪里还肯受这一次次的折磨?可我那兄弟,却就这样一月月一年年地挺了下来……他不但坚持着活了下去,而且还在每一次的重生中,努力地了解、控制那力量,想要将那力量驯服……”
“可是他……”
周游话没说完,那兄长便打断了他,道:“你是想说,虽然他很努力了,但直到现在,他也仍旧没能驯服那诅咒的力量,对不对?”
周游点头道:“我认为,如果他能驯服那力量,也许那树精早就不能再作妖了,那也就没有了今日之麻烦。”
“这话原也不假。”兄长对于周游的看法表示了赞同,但他随即话锋一转,又道,“但是那诅咒之力甚至可以起死人、肉白骨,完全是种庞大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力量,可我那兄弟再怎么说,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他在那诅咒之力面前,就好像一粒微尘想要背负起八荒的山川……想要驯服,谈何容易?”
“倒也是……”周游是个很容易被说服的人。
兄长喘口气,继续说道:“他虽然不能驯服这诅咒之力,可是他心性坚定,就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试炼与碰撞之中,他也对那诅咒渐渐熟悉了些,总归是掌握了些许规律,利用那些规律,即使他不能令诅咒消除,但他也能让自己在诅咒降临之时好受一些,尽量的和那力量相处下去……”
“他的确是个聪明的,”周游想了想,又道,“而且也是个极其清楚自己的道的人。”
兄长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跟你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倒不是为了向你夸耀我那兄弟有多好……当然他的确很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他有能力,也有极强的意志力,而且头脑极其清晰,所以,不论怎样,不论事情看起来有多离谱多失控,也都要相信他,去信任他的选择!”
周游此时才终于明白了兄长这番话的苦心,一时间,他心中顿生敬佩,却又不由自主地现出一丝愧疚。敬佩的,是兄长对阿玉的信任;愧疚的,也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信任……这信任,是周游不曾有的。
周游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也最信任那少年的人了,否则自己也不会不顾一切地追到这里,更要不顾一切地要将那少年带回去。可是,如今到了这种紧要关头,周游却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仍旧是对那少年有所保留,最起码,当那少年现在做出明显不利于众人的事情时,周游就无法认同他并依旧对这样的他保持信任。
可是,那兄长就能做到完全彻底的信任。江月心也能做到。
可自己竟做不到。是因为自己对他,还不够……吗?
那兄长的云孤本就长在周游的身体里,因此周游的意思动念,也就跟直言聊天差不多了。周游刚刚生出如此酸涩之意,那兄长立马了解。
兄长很是体贴地安慰周游道:“你不要钻牛角尖,你跟我,以及跟那个水人,是完全不同的。我是决心要离去的,水人则是能够生生不息的自然之物,我们都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托付所有,所以我们对我那兄弟的信任就可以做到毫无保留,不留余地。但你就不一样了,相对于我们,你是活生生的人,你是真正的生命,所以你对于我那兄弟的信任会有保留,这种保留,就在于你更清楚生命的宝贵,所以更想要留住他的生命……周游,这就是你对于我那兄弟的重要之处,独特之处,他在你这里能获得活生生的生命的连通,你是他依旧活着的证明……”
“兄长,你不用再说了……”周游低声道,“我明白了。”
“那就好。”兄长微微一笑,再一次隐入了周游无法感知的角落之中。
周游抬起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少年。只见少年依旧和江月心两人相对而立,木偶一般一动不动。缠绕在少年身上的青藤连一丝儿都已不见,就连少年颈后探出的那只绿色的巨爪,也不知何时消失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