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入宫的老者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朝元老杨士奇。
此时自己看着长大,年纪不过四十多的皇上和垂垂老矣的自已一样满头白发,心头五味杂陈。
他朝皇上简单行礼,皇上还没等他身体弯下便喊住他,让他免礼,上座。
杨士奇朝皇上点点头,紧接着又朝站在皇上身侧的一位面容苍老的白衣老太监点点头。白衣老太监回以点头致意。
这位老太监和之前保和殿上被杀的陈太监有几分相像,但脸上皱纹在这里,杨士奇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杨士奇来到厅中桌旁挨着皇上坐下。皇上回头挥了挥手,示意天厝也坐下。
天厝看了看杨士奇两眼,杨士奇目光寡淡,但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天厝叹了口气不多繁礼,坐在皇上另一旁。最近皇上身心疲惫,多顺其意才对。
“这几天辛苦丞相主持大局了。”
“分内事情,何足挂齿。”杨士奇谦和道。
皇上看着自己的左右手,两不禁唏嘘:“国难当前,没想到还是得靠两位应当颐养天年享清福的爱卿力挽狂澜,是朕的江山气数已到极尽了吗……多年培养和依仗的朝廷重臣,说叛就叛,朕还能信谁?”
“皇上,这次叛乱只是几个跳梁小丑不知死活,只怪老臣反应太慢,否则应当早早解开皇城之危。那日朝中绝大多数大臣不愿臣服贼人阴威,他们也都是国之栋梁,足以证明皇上的江山依然稳固!”天厝连忙道。
本来内务宦官不能议政,但天厝还有一层镇国四武的将军之位,那又不一般了。以前一直以来,皇上就没少和他讨教天下武士水平、江湖如何打理等的政事。
“三司公门的统领和副统领带领大量高手武士叛乱,能是跳梁小丑?”皇上摇头,心知这是天厝安慰他的话,但也太过了。
这可是他们朝廷的核心力量啊。
大家都觉得他们战胜了乱党,但他们胜了吗?经此一役,三司公门元气大伤,特别是影都府,安插培养在朝廷中多年的暗卫全数被歼灭。独明掌管的机密甚多,其他被安排在外的暗卫也有身份暴露的危险,只要对方有心,随时可将影都府在外的暗卫尽数解决,让影都府只剩虚名。
再说,太子身死……是胜利吗?被乱党亲自杀害,这太子分明是被有心人所利用,他死了也算战胜了乱党吗?
并不是,他们李家无论结局如何,都是这场乱战最大的失败者。
“咳咳咳……”皇上忽然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不激烈,但听起来有气无力。
“皇上,自你见到李天翰的尸体后,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怎么吃东西了,这样下去身子撑不住的。”天厝叹气劝道,起身在一旁端来早早准备好的一碗山珍杂锦热粥放在皇上面前,“稍微吃点吧。”
如今太子已是造反的罪人,必定要剥夺太子名号,天厝地位崇高,毫不犹豫直呼其名。
“朕不饿,没有胃口。”皇上微微推开热粥,食物的香气甚至让他想作呕,怎可能吃得下去。
这些天全靠御医开的滋补的汤药偶尔灌点,皇上才没倒下去。
“皇上这是患了什么病?”杨士奇皱着眉头问。
他只听皇上说自己身子不舒服不上朝,但没想到已经一个多星期不怎么吃喝了。
“没有找到外疾……”天厝看着杨士奇答道。
杨士奇这种快成精的老家伙顿时就明白意思了,是心病。
他可以理解。
皇上只有两子,最先痛失李建弼已承受很大的打击,后来把注意力全集中在李天翰的身上才缓了过来。但李天翰居然在大喜之日直接造反,后来还死于贼人手中,这一下等于给了皇上无法释怀的致命一击。
人生最大的悲哀少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皇上惨痛地经历过后两个。而且晚年丧子,最为悲切……他还连续接踵经历两次丧子,这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打击。
“这一切都是臣的错,臣罪该万死!”杨士奇站起身,颤着老躯朝皇上跪拜,“若不是老臣建议皇上要抓紧时间让太子开枝散叶,自荐为太子说媒,就不会有这事!”
“这怎么会是丞相的错!咳咳……快请起!咳咳……”
皇上有心要扶起杨士奇,却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天厝见状连忙过来扶起两人,脑门上被吓出一头冷汗,这两人一老一病的,能不能别净给他瞎折腾啊!
“咳咳咳……逆子走上邪途,怎会是丞相的错?他既然铁了心要造反,就算没有丞相提亲没有这大婚,他也会另找机会。人祸,岂能怪天时!”皇上旧事重提泪眼婆娑,相当自责,“反倒犯错的是朕这个父亲,竟然教出这么两个逆子……咳咳……”
“一切也并非皇上的错,分明是敌党潜心划谋,这才诱惑两位皇子走上不归路。”天厝深知皇上心病根源有自责这块,急忙转移话题道,“说来丞相大人晚上着急要见皇上,所为何事?”
“最近,听闻了太子造反被杀的事情后,六勤王都带人来到了南京,说救驾来迟,但可亡羊补牢,要助皇上镇住天下。”杨士奇今晚前来,主要就是报告这事。
他在朝中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崇高,百臣愿服。但这六勤王游离在朝廷编制之外,又属先帝任命封地之师,各个地位独领风骚,还真不会对他杨士奇唯命是从。
六勤王本就是为了保卫皇都才封的地给的王号,皇城出了乱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