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南岸,决水、灌水沿岸地区的地形平坦,小山丘壑连绵而起伏不大,其间有谷地错落分布,形成大小不一的坪坝。山头高处有茂密的森林,平地则遍布矮树、荆棘和枯草。
此地处于江淮豪右控制区的边缘地带,虽也遭到天灾人祸的惨烈破坏,但还大体维持着两汉延续至今的密集乡邑聚落结构。目前为止,算得上周围数郡范围内,人烟较密集的区域。
由于自雷绪以下的势力首领们既无政治理想,也无治理的能力,因此放任大部分村社自治。豪右所属的部曲巡行到某处时,随意勒索些补给物资,就当是收税了。
这种情况下,百姓们的艰苦可想而知。水患、疫病、盗匪,甚至某次简单的气候变化,都会夺走许多人的性命。
然而,得益于紧邻中原的地理位置,每当某次灾难夺走了许多人的性命,死者所腾出的屋舍,又会陆续被各地逃亡来的流民占据。随即难民又会死于某种灾难,这些村落于是再一次空荡无人,直到下一拨流民的到来。
一年又一年的如此反复。村落如故,只是每一天都较旧时着些蓬头垢面的村民,谁也不敢近前。
雷远上前几步,扶着齐五的胳膊沉声道:“老人家,不知该怎么称呼?”
“小人齐五,我……我只是带着大家种田的,我什么都不懂啊……”齐五有些尴尬,却又不敢挣开雷远的手。
“齐老丈,懂不懂的,都是小事了。”雷远打断了齐五的自辩:“曹军要来了,请你带着大家,往灊山暂避。”
“啊?什么?曹……曹军?曹军来了?要打仗了吗?”
齐五的花白胡须颤动着,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握着拳,想制住颤抖,却失败了。他盯着雷远,希望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告诉自己这只是个玩笑。雷远却只沉重地点点头。他惊恐地回头,看到的只有村民们一张张同样惊惶的脸,和一道道茫然失措的眼神。
“但……但是……”齐五看看雷远,他的嘴唇蠕动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是什么呢?但是这地方是我们在乱世中仅存的容身之所?但是大家竭尽全力开垦出了一些田地,本以为明年能吃上几顿饱饭?但是曹军不一定会像从前那样沿途烧杀?但是大槐里内老弱妇孺居多,而且大家过冬的存粮尚且远远不足,根本不足以支撑一次长途跋涉?
但是,这些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村民里,有幼小孩童被这突然的紧张气氛所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跟着齐五学习耕田的两个孩子丢下木耙奔过来,他们大概认为是雷远说了什么,吓着了所有人,于是拦在齐五身前,圆睁怒目,瞪着雷远。
齐五连忙猛地将他们拖开,向雷远躬身赔罪:“小孩子不懂事……您……”
“不用多说什么了,快点收拾东西,往东面去,进灊山。会有人接应你们。”雷远哪会介意这些,他注视着齐五被风霜侵袭得不像样子的面容,郑重地道:“尽量快,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