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乾清殿出来,已近晌午。
黄昏暗暗腹诽,朱高炽这货,仁是够仁,也够小气的,连顿饭都舍不得,老子还得去酒楼应付中午,这个时候回家有点麻烦。
况且天气炎热,跑着累。
话再说回来,今年这么热,也不知道民间收成如何,再这么持续下去,怕是一场大旱灾,这对于刚经数场战事的大明而言,将是灾难性的。
仔细思索,没觉得永乐二年有什么波及整个天下的自然灾害,倒是后期,会有一场夺走数万人性命的瘟疫,又暗想自己这蝴蝶效应,应该扇不动地球庞大的气候系统罢。
带着于彦良去了皇城附近一家酒楼。
上了二楼小斟了几杯。
因为靠近皇城,六部诸寺诸监的官员,若是在比邻皇城附近的繁华地段没有房子,大多会来附近这几家酒楼吃饭。
是以酒楼里大多是仕途中人。
读书人么,雅兴。
也安静。
兴是知道酒楼顾客的群体身份,酒楼掌柜管理到位,几乎没人来要钱,偶尔会有些卖唱者,作品也清高,不伤大雅。
今儿个来了对爷孙。
老的鬓发斑白,已是花甲之年,颤颤巍巍的拉着三弦。
少的是个黑瘦丫头,丑乖丑乖的。
唱的杏花天影。
杏花天影是宋代词人姜夔的作品,这位号白石道人的词人极擅音律,传世作品很多,杏花天影是代表作之一。
黄昏坐在楼上听了会,黑瘦丫头的嗓音很清脆,拉三弦的老人技艺高超,竟将大开大阖的三弦拉出了哀怨婉转之感,淋漓尽致的演绎出杏花天影的意境之外,又别有一番韵味。
楼下有人赏银。
黑手丫头接过后,福了一福,清了清嗓音,看了一眼她爷爷,花甲老爷于是换了曲子,于是铿锵之声骤起。
黑瘦丫头起声。
这一次依然是姜夔的曲子凄凉犯,但词却不是。
黄昏听不懂曲,音乐细胞不够,且凄凉犯又不出名。
但他听得懂词,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不止是他,酒楼里其他仕途老爷们也听出了不对劲,彼此之间面面相觑,有些胆小的甚至立即结账走人,不沾染这一摊浑水。
黑瘦丫头的唱词中,竟然在影射当今大皇子。
不止如此。
词句之中,竟然生拉硬凑,把张定边也搅和了进去,言辞一转,说张定边有后人名张秀芬,假名红桥藏京畿……
很生硬的词句。
当黑瘦丫头唱出最后一句“自作孽、犹犯天颜,终凄凉”时,傻子也听出来了,这对爷孙出现在这里,是有人故意安排。
这首凄凉犯曲是好曲,但词却生搬硬造,押韵平仄都不对。
纯粹是为了凑内容。
言辞隐约,让人有很大的揣摩余地。
总结起来就一件事:大皇子勾结外臣,私藏张定边后人张红桥。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酒楼里大多是仕途中人,知晓当下朝堂双王争储的事情,一听这架势,感情是二皇子殿下出手了,先在民间造势,给大皇子栽个大帽子戴戴。
黄昏听到这里也是无奈。
得,事情来了。
朱高燧动手了。
这事肯定不是朱高煦的人干的,张红桥被抢后就出了这事,幕后主使昭然若揭。
倒要看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给于彦良拿了一颗银子,“去打赏给他们,顺便说一下,是我黄昏打赏的。”
朱高炽勾结外臣私藏张定边后人?
不就是我么。
于彦良下去之后,大声道:“这是南镇抚司黄指挥打赏给你们的,喜欢你们唱的这首凄凉犯,再唱一次。”
回来后,不解问道:“怎么不封口,反而让他们再唱?”
黄昏笑道:“人正不怕影子歪,我就要告诉在场的其他官老爷,我黄昏做事光明磊落,不怕别有用心的人泼污。”
本来打算饭后去工部、礼部和兵部,看来要耽误一会儿。
倒要看看,北镇抚司的人会不会来。
这是京畿,如果连这事都无法掌控,北镇抚司也就只能吃干饭了,不过这事既然是朱高燧的手笔,北镇抚司这几天应该会聋。
想了想,“你去其他酒楼看看,如果也有卖唱的人唱这个什么……”
于彦良立即道:“凄凉犯。”
黄昏干笑道:“对,如果其他酒楼也有人唱这首凄凉犯的话,你立即去通知赛哈智,叫他带几个缇骑过来,将他们带回南镇抚司。”
于彦良立即去了。
黄昏等了许久,酒楼客人几乎散尽,也没有人来,那对爷孙要收拾走人,黄昏才缓缓下楼,拍了拍腰间绣春刀,笑眯眯的,“两位,跟我走一下?”
北镇抚司不来,我南镇抚司来!
那对爷孙吓了个够呛。
恰好赛哈智来了,进门之后,黑着脸,对门外挥手,“全部带回去。”
等缇骑将爷孙俩带走,赛哈智才忧心的道:“皇城附近其他酒楼都有卖唱人,你说巧不巧,全部唱的凄凉犯,更巧的是,北镇抚司今天聋了。”
黄昏笑着拍了拍赛哈智,“没关系,全部带回去,总能问出点什么,怕就怕,这首曲子现在已经传遍了应天。”
估计昨天就开始酝酿了。
这事如果被坐实的话,后果很严重,朱棣知道了就会想,黄昏你想搞什么,为什么要把张定边的后人藏起来。
说不定派人一番深挖,这个张红桥不是张定边后人,而是陈友谅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