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庭来说,中原使者的到来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有人在意,也有人不在意。在意之人自然会主动与李玄都见面,而不在意之人则会避而不见。
李玄都拜访了乃刺汗之后,还想再去拜访失甘汗,结果却吃了一个闭门羹。李玄都也不以为意,与月离别暂且离开了诸王和那颜的聚居区,来到官吏和商人的聚居区,也就是内城的最外围。
比起冷清的贵族区,这片区域人来人往, 颇为繁华,相较于外城,又定,这是个首饰摊子。说是首饰摊子,不过是些簪子、耳环、镯子、绢花什么的,顶好的就是一支银簪和一对玉镯。
月离别的视线落在银簪上,伸手拾起,比划着想要插在头发上。若是中原女子,青丝盘成发髻,插簪子再简单不过,可金帐人多是披发束辫,这个簪子就有点无处可插的意思。
李玄都只是看着,但笑不语。
摊贩看到这一幕却是觉得奇怪,一个中原人,一个金帐人,难道是夫妻不成?这可是稀奇少见,大魏人和金帐人多半是相看两相厌,谁也看不上谁。
月离别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这支银簪歪歪斜斜地插在头发上,没有厚脸皮地问李玄都好不好看,而是问道:“秦公子,你说秦素是你的堂姐,那你应该知道李玄都这个人了?”
李玄都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
月离别道:虽然我远在王庭,但我也听说过他。他先是做了张肃卿的女婿,后来又做了秦清的女婿。”
李玄都不得不为自己的名声辩解一句:“李玄都在过去不是张肃卿的女婿,现在也不算是秦清的女婿,他和秦素还没定亲,遑论成亲。”
月离别摆了摆手:“差别不大,关键也不是这个。我听说李玄都在几年前狼狈离开帝京,而他的愿望便是重返帝京。”
李玄都心中生疑,虽然他不曾隐瞒自己想要重回帝京的意图,但也不至于举世皆知,就连远在金帐的月离别都听说了。
月离别看出李玄都的疑惑,解释道:“我也是偶然间知道的,小阏氏颇为关注你这位未来的堂姐夫,她曾对药木忽汗提起李玄都,而药木忽汗在一次醉酒后又对旁人提起。”
李玄都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小阏氏为何会关注自己,如果说自己是地师、大天师这等人物也就罢了,亦或是颜飞卿、李元婴等人,也算是情有可原,可李玄都在前几年都处于蛰伏状态,哪怕是清微宗之人,也都快把他给遗忘了,远在万里之外的小阏氏为什么会关注他?
想到这儿,李玄都问道:“你第一次听说李玄都这个人是在什么时候?”
月离别回忆了一下:“大概在半年前。”
李玄都想了想,半年前正是他要接掌太平宗的时候,不过这是月离别听人提起李玄都的时间,小阏氏关注李玄都的时间还要前推,只是不知是他重回江湖的时候,还是逐出师门的时候。
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李玄都转开了话题,问道:“你打听李玄都做什么?”
“好奇而已。”月离别道:“你了解他吗?他重返帝京,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利益?”
李玄都一怔,却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一番话,略微沉吟之后,方才说道:“报仇,在乎的是过程,享受那个看着仇人在折磨中死去的过程,同时打开自己的心结。而为了利益却不在乎过程,只是关心结果。李玄都到底是报仇,还是为了利益,你看他如何行事就知道了。”
月离别说道:“李玄都的仇人太多了,如果他想要报仇,难道他能将帝京的权贵全都杀了?”
李玄都完全用第三人的口吻说自己的事情,好像那是别人的故事,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猜,李玄都自己也没想明白到底该如何取舍,一边是仇恨,一边是妥协,他如果是个纯粹的江湖人,就快意恩仇,他如果是个纯粹的庙堂中人,就一笑泯恩仇。可他两个都不是,就像他要迎娶秦清的女儿,互相钟情是真,借岳家之力也是真,他的心未必肮脏,却也不干净。”
月离别撇了撇嘴,不屑道:“如果秦素只是一个村姑,李玄都还会娶她吗?如果李玄都只是一个农夫,秦素会嫁给他吗?”
李玄都叹息一声:“大约是不会的。”
月别离的眼睛细长,人如其名,眯起双眼的时候就像一对弯弯的月牙儿,轻声道:“秦清只有一个女儿,他现在招了李玄都为婿,其实是为女儿引来强援,日后的秦家还是在他女儿的掌握之中。秦公子虽然是秦家子弟,但也难有出头之日。”
李玄都看了她一眼,问道:“那颜的意思?”
月离别笑眯眯地说道:“秦公子没想过留在金帐吗?也可以效仿李玄都事。”
这话说得已是露骨,李玄都哪里听不出其中意思,他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正所谓家国天下,家事之上还有国事,那颜助我,我自当敬重那颜,只是此事休要再提。”
月离别脸上神情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早有预料,没有再去多言,只是取下了头上的银钗,随手丢到篮子之中。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谁也不曾开口说话。月离别毕竟是王庭贵女,已经放低了姿态,可人家不领情,自然不会再去做那倒贴的勾当。
李玄都不知道月离别心中如何想,他却是没想到月离别会反过头来拉拢他,他原本还想将月离别拉入清平会中,现在要好生斟酌一番了。
再走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