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丁凡凡结束通话的一个多小时后,我赶到了贵哥的那家小饭馆。
饭馆的卷帘门半开半合,门口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清晰可见一堆一滩的红白呕吐物。
想来,昨晚上这附近的醉汉绝对不在少数。
贵哥的这家小馆子,处于一片城中村的内部,两边全是那种四五层的自建房,本地人盖好房子然后隔成单间租给外地打工的,租金不会太贵,当然环境更没有多好。
此时应该是上早班的高峰期,不算太宽敞的街道里,身穿各种厂子工作服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电瓶车、摩托车络绎不绝,闹哄哄的街面上几乎都是年轻人,瞬间给人一种很充实的感觉。
有时候想想,青春或许就应该是这个样子,陪着自己喜欢的人,干点可能不赚钱也不快乐,但足够小小挥霍一把的平凡日子。
我摩擦一下脸上的干皮,迈着碎步走向贵哥的小饭馆。
我刚弯腰要从卷帘门里钻进去,一股子冲天的酒腥味瞬间扑鼻而来。
不点大的饭馆里,几张桌子拼在一起,董咚咚、大壮和姜铭躺在桌上呼噜声震天,而贵哥则叼着半截烟在往仨人的身上罩毛巾被。
“来了啊?”听到门口又异响,许久未曾见面的贵哥机敏的扭过来脑袋,扫视我一眼,笑呵呵的打招呼:“别进来啦,屋子里味儿大,咱们待会一起吃口早饭去。”
“成。”我扬嘴一笑,比划一个ok的手势,又迅速退了出去。
从门外带上一支烟,望着街面上那些着急赶工上下班的男女青年们,我心情没由来变得轻松很多。
将近一夜时间没睡,从羊城到石市来回的往返,说老实话我要说不累,那纯属吹牛逼,可有时候想想,这个岁数不累挺,难道要等到我爹那个年纪再去奋斗吗?
付出和收获不一定成正比,可不付出和收获绝对是反比。
正能量真的不取决于什么大国大利、弘扬正气,对于我们这种能吃饱,还想着再吃好的小老百姓而言,今天能够咬牙多赚十块钱叫运气,明天还能继续再多赚十块钱,那就是正能量,不是我们不想爱社会,只是比起来五马长枪的大爱和博爱,小恩小惠才叫真正的生活。
“呜..呜呜。”
就在我胡乱琢磨时候,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我扭头望去,贵哥小饭馆不远处,倚墙堆放空啤酒瓶箱子的空地上,一个套着浅蓝色工作服,浑身遍布尘埃的男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那男人大概三十多岁,可能比我目测的还要年长一些,他的模样普普通通,包子脸、水泡眼,头发蓬乱且无形,眼袋重的像像极了美剧丧尸片里的男主角,一边失声大哭,一边摩擦脸上的鼻涕、泪痕,袖口的地方湿乎乎一大片。
这人应该是个宿醉的酒徒,旁边堆着好几瓶市面上很常见的那种廉价“二锅头”,左手夹着早已经熄灭的烟蒂。
可能是感觉到我在看他,男人抽吸两下鼻子,恶狠狠的怒视我咒骂:“看你马勒戈壁。”
“呵呵。”我笑着摆摆手,偏过去脑袋。
人真的是一种阅历动物,见得多自然心也平,如果换成几年前,这号傻篮子骂我,我铁定蹦起来想给他来记电泡飞脚,完事再拽着毛,原地给两记大耳雷子,可现在我看到这样人,除了怜悯,更多可能就是鄙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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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我去,可算忙活完了。”
就在这时候,贵哥从饭馆里走出来,顺手“呼啦”一下将卷帘门拽下来,朝着我憨笑:“让他们仨睡吧,昨晚上给我这儿的啤酒、白酒全造完了,这几年他们跟着你是在酒厂里干活嘛,一个赛一个的能喝。”
我老气横秋的吧唧嘴:“年轻人嘛,喝得快、挥发的也快,正常。”
“整的好像你多老似的,怎么着臭小子,我听咚咚说,你打算收编我啊。”贵哥“噗嗤”一声笑出声,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大前门”,递给我一支,自己点燃一支,随即将空烟盒揉成一团,随手抛出去,眨巴眼睛道:“这是底子厚了,准备扩军呗,说说吧,打算拿啥收买我。”
我掏出打火机,殷勤的替他点燃,小学生看着老师一般的讨好:“那得看贵哥你需要啥。”
贵哥长吐一口白烟,笑盈盈道:“我啊,我什么都不缺,见过玩过的也比你想象得多,你的条件够呛能打动我..”
“去尼玛的,王八蛋!全身王八蛋!凭什么啊,凭什么老子总是倒霉!”
话没说完,不远处那个靠着啤酒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男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挥舞着双臂,闭眼朝天咒骂,那副愤怒的模样,就好像恨不得把天上掠过的飞机全都喷下来似的。
贵哥扭头看了一眼,随即熟络的打招呼:“老凳子,你咋还没回去呢。”
“回他妈哪啊,房东把我撵出来啦,厂子里不要我,说我特么有纹身!”男人扭过来脑袋,眯缝眼睛撩起自己左胳膊,露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青色“恨”字刺青,气呼呼的嚎叫:“阿贵,你说这叫纹身吗?我们厂里那群小青年一个个满背、满大腿的没事,凭什么把我开除了。”
“嘿,社会有社会的规矩,工厂有工厂的制度,开除了换个地方再上班不就得了,没必要因为这点破事气着自己。”贵哥笑了笑,回头朝我道:“给我来支烟。”
我将烟盒递给贵哥,贵哥三步并作两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