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李旦真是一个不错的人,起码李潼对于这个四叔并没有什么太过恶劣的印象。
虽然他跟这个四叔接触不多,而李旦绝大多数时间也只是一个富贵兼苦逼的宅男形象,但仅仅只是有限的几次接触,李潼便觉得这个叔叔并不是一个心机太重的人。
当然也谈不上对人坦诚相待,毕竟身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如果不懂得掩饰情绪,那就不是率直,而是天真了。李潼只是觉得,他这个叔叔在跟人接触的时候并没有太强的功利心,或者说把利弊盘算的很精明。
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在此之前,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益冲突。总之,生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中,李旦倒颇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不像是李治跟武则天的儿子。未必是傻白甜,只能说有底线。
如果可以的话,李潼倒是挺愿意跟他四叔做朋友。毕竟跟他日常接触的其他人,如他奶奶、他姑姑以及满朝大臣相比,跟他四叔相处起来要在则天门内侧,抬手招了招,示意留守此处的薛讷入前来说说话。
“前夜一场惊变,非将军等忠勇之士捐身诸事,诸国贼也难轻松诛定,辛苦了。”
等到薛讷入前来,李潼不乏嘉许的对他点头说道。
薛讷闻言后则摇摇头,同时叉手道:“卑职惭愧,实在不敢当殿下如此称赞。虽有奋勇之心,可惜力有未逮,言则杀贼壮举,却无滴血沾身,只是往来奔走,一番徒劳……”
讲到这里,薛讷语调中多有失落。
他本是受李昭德推荐加入事中,本身又在南衙重要的右卫当中供事,昨夜便负责则天门的防守,可以说是在南省方面最重要的棋子之一。
而其本身既然已经决定加入进来,当然也是忠勇无疑,希望能凭自己一番贡献得创殊功,所以在事前几次密谋会议中,薛讷也表现积极,次次不落,在细节方面提供了很多切实可行的思路。
不过由于豆卢钦望的入事,使得薛讷这个位置变得有些不再像此前那样重要,特别在事变当时,在玄武门城楼,而是待在玄武城中,控制整个内宫的禁卫系统。
案头事务暂时处理完毕,李潼换了一身轻便皮甲,然后才行入内堂中。
此时内堂里人数众多,殿中省、太医署并两衙一些治理刀剑创伤著称的军医们,林林总总十几人都留在这里,全力救治郭达等在宫变中负伤的将士们。
刀剑无眼,无论再怎么准备周全,事发之际仍然难免伤损。昨夜的战斗主要发生在武承嗣的魏王邸,虽然王府的亲事帐内多是样子货,但在夜中那么混乱的环境中,负责攻杀此处的敢战士们也有多处负伤。
此时伤员们已经经过一番妥善的治疗,李潼一一探访过去,因为担心打扰到他们的休息,并没有多谈,确定伤情已经稳定下来之后,便欣慰有加的退出。
敢战士们整体上的伤势不算太严重,但伤员仍然不少,毕竟他们在最初起事时,为了保证隐秘性,多数都是布衣加身,只是在衣衫内里要害部位包裹了一些皮层等简单防务。
但因为得到及时、悉心的救治,多数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都能重新变得生龙活虎。即便有一些接下来已经不能再披甲作战,未来生计同样无忧,从生到死、李潼都要担当始终。
如果说伤情严重,那就是郭达。他在城楼举刀,直接将武攸宁劈下了城楼,可以说是玄武门首功。但同样也将自己暴露出来,遭到武攸宁亲兵们的围攻。幸在麹崇裕搭救及时,但郭达同样身中数刀。
李潼跟郭达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讲到交情深厚,却是仅次于家人。某种程度上而言,郭达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面对世道冷漠时,所见到的第一缕光。
行至此处,眼见医官们仍在忙碌救治,李潼担心打扰到他们,止步于堂外,传来医官稍作询问。
尽管他也明白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但还是沉声说道:“郭四郎于我,不异手足。他若安好,尔等有功。他若不治,必逞你等杀我功士之罪!”
医官们闻言后,一边擦着额头冷汗,一边连连点头表示决心。
李潼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敢将自己半吊子医疗急救知识扰乱医官们的救治步骤。自觉得就连历史上为皇嗣剖腹明志的乐工安金藏都能抢救回来,郭达受伤虽重,但也没有贯腹之伤,眼下已经是此世水平最高的医疗急救,应该是能救得回来。
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他又退回直堂,就这么一直坚持到天明。
天刚刚亮的时候,玄武门外便有几十名朝士聚集在此,请人通报希望能够拜见代王,这其中便包括他的王府长史李敬一与故友李峤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