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中,见到有士女因为张设不妥而仪态有失,武则天先是微微皱眉,而后瞥了左席的太平公主一眼。
太平公主只是正襟危坐,一直等到感觉阿母视线已经离开了她,这才转过头来,对另一侧的房太妃微微一笑。房氏见状后稍作错愕,片刻后低头浅笑,并对太平公主点了点头。
几名在侍殿中的女官匆匆入前请罪,武则天自知始作俑者谁,也懒得追究,只是摆手喝令速将张设重新换过。
尽管只是一桩小插曲,但殿中众人感想各不相同。这些机巧的小手段,让人有些反感,毕竟谁都不能保证时时保持警惕。
而一些贵妇人,也在这会儿意识到天家人情险恶,虽然代王乃是此世难得良配,但自家如此急于将门庭中的娘子推举出来,未必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心里不免便打起了退堂鼓。
至于堂上的房太妃,则就感激太平公主做出的这些布置。她虽然深居王邸,外事不问,但自知儿郎谋生于此世多不容易,若迎娶的新妇只是门第徒高,但为人处事却不够缜密,也实在祸福难料。
张设器物重新起来,指着房太妃一脸笑容的说道:“嫂子,可不要因为你家娘子许到我家就觉得可惜。这一次,为了帮你家选一新妇,我可是真用了心思!”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口,端坐殿中的武则天便冷哼一声:“已经猜到你这娘子主动招揽事务,肯定要作隐计!但入拜者都是各家恭良秀女,如此诈试,能不让人惧我家门风?还有脸在这里显卖拙计,若因你的胡闹憾失良缘,来日如何面对少辈!”
听到圣皇斥责,太平公主还没来得及回答,房氏已经起身说道:“拙妇在庭,战战兢兢,恐误宗家所托在教幼少。门庭主妇,相夫教子,再怎么细心用计都恐不足。妾不望新妇能提携势力,但能谨慎用心于庭事几桩,让儿郎能心无旁骛、捐才报君,便再无所求,恳请陛下不要追责公主。”
武则天闻言后面色稍缓,指着太平公主继续笑斥道:“难得你嫂子也肯包容你的胡闹,那你又试探出什么良姝佳偶?”
“阿母你责问太急,我若是亮出我的隐计,只怕阿母也要赞我良才!”
太平公主一脸得意洋洋,步入下席之中一边翻看着一边说道:“先作声明,我计选出来的这个娘子,即便不作大妇,也一定要配在王邸,绝不会辱没我那侄子!”
众人听她言之笃定,一时间也都好奇起来,纷纷探头张望究竟什么样的隐计让太平公主这么信心十足。
太平公主在众席之间游走一番,突然停在一处坐席前,垂手一指说道:“坐在此席是哪家娘子?”
“是天官郑侍郎家人。”
上官婉儿对此正有关注,直接给出答案,又回望陛下说道:“正是那个郑文茵小娘子。”
说这些的时候,上官婉儿也满心疑惑。她对郑家这个小娘子一直有留意,甚至也注意到对方心细如发的特意捡起地上物品并不着痕迹的递回,心里自有几分赞许。
可是随着宴会开始,那小娘子表现就渐渐的流于庸俗,甚至郑杲夫人几次想要表现对方,但对方却都没有得体的回应。
这也让上官婉儿对这个娘子转而失望,只道对方平日或有端庄,但遇事则难免怯场。若是寻常情况,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加以历练就是了。
可是如今,圣皇陛下大张旗鼓为代王选妃,肯定是要选出一个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人选,郑家小娘子如此表现,便很难入圣皇陛下法眼。但太平公主又是为什么特意将这小娘子专指出来?
见众人都是不解,太平公主弯腰扯下覆在座几上的锦布,露出竹制的座几。众人再仔细看去,这才发现那座几的竹撑并非平滑,而是棱角斜支。
“这、这……那位郑家小娘子入宴、终宴,便一直跪坐这样一副座几?”
殿上的武则天也大步行下,望着那特制的座几问道。
“正是如此,原来如此啊!”
上官婉儿见状后也有恍然,同时自己忍不住入前,覆上锦布跪坐上去,膝骨一着那支起的竹棱,便忍不住暗吸一口凉气,强忍小半刻钟,只觉得两膝并腿骨起身来,望着太平公主说道:“公主殿下真是、真是……”
太平公主并不觉得这法子残忍,只是环顾殿中,指着众女官宫婢们微笑道:“我说这位娘子端庄入骨,你等凡有不信,可以入前来试。”
“都试一试。”
武则天也颇有兴致,摆手对众人说道。
诸女官见状后纷纷上前,小试一番后,各自痛得眉梢频跳、嘴角暗抽。不免想到整场宴会长达一个多时辰,那位小娘子居然不声不响的一直坐在这样一副座几上,那份耐性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此种筋骨、品性的娘子若不堪为配,何人更能?儿郎幸甚,多谢陛下、多谢公主拣选这样的佳妇!”
房太妃看到这里,直入圣皇陛下面前深拜下去叩谢道。
她作为圣皇儿媳,是有资格说一声什么样的品格才能够进入这样的家门,哪怕余者都不论,她也不想错失这样一位新妇。
世道出身名门者不乏,端庄婉丽者也多,但唯有忍痛耐苦,才能在这样的人家活下来。忍不住的,哪怕家世再高,不独害己,还会累人!
“有意思,有意思!”
武则天让人将那座几举在她面前,抬起手掌稍作按压,片刻后重重的点点头,并让人将房氏扶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