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处事太不公道!既然一同入苑,凭什么出迎贵人都要遗下娘子?”
房间里响起一个少女薄怨声音:“这一家人真精明,既想让代王妃出在门内,又不想显出远亲!娘子你才貌远胜那几个近在的娘子,只是大娘子狭计冷落!”
嗔怨声落下一会儿,才响起另一个语调温和的声音:“阁中的娘子,妇功几桩,哪有什么恃才恃貌的说法?如果没有亲疏的对待,大娘子话事内庭里,要凭什么服众?”
“不说才貌罢,娘子妇德又逊给哪个?也不是咱们强要攀幸贵人,是他家使人强访,把娘子从乡里接出。现在事到临头,又怕娘子压住别家,刻意的冷落。这哪里是亲疏有别呀,分明是拿冷暖折辱旁人!”
怨声又响起来,接着便是一声怅然的叹息,温婉女声再响起来时,因为语调有些柔弱,上官婉儿听得不够真切。
她已经被那琴音加上这主仆对话勾起了兴致,心里也已经有了大致的人情勾勒,这会儿不免在亭中的上官婉儿几人,美眸也是微微一张,流露出几分惊讶,继而便意识到这么近的距离,主仆两人闲话怕是已经被听去,白润的脸颊泛起一丝羞红,但很快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神流露出几分不悦。
上官婉儿本就对这少女好奇,这会儿也是认真端详,被这样的眼神一望,竟罕见的生出一丝局促,未语先笑:“途行至此,被娘子琴音吸引,不觉入近。又见此处院墙塌坏,才知宫人用事有失,请娘子不要见怪,稍后即派宫人来修。”
“有劳内官人。”
少女闻言后点了点头,转又看了婢女一眼,然后便退回了房间中,而那婢女也转身退回,并拉起了房门。
上官婉儿被晾在了石亭,又站了片刻,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笑容,转身吩咐宫婢稍后派人来修理此处院舍,然后才提起了裙摆,小心翼翼退出了这里。
行途中,她还忍不住回望几次,并微笑着望向随行宫人问道:“方才所见那位郑氏娘子如何?”
宫人闻言后低头思忖,片刻后才有些迟疑道:“婢子觉得,这才是大家娘子该有的姿态。”
“哈?”
上官婉儿闻言后轻笑一声,片刻后则只用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呢喃道:“口是心非、有情无胆……倒是绝配啊!”
她沿龙鳞渠西行,将要走上石桥回到龙鳞宫,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笑语声:“瑶台仙子自有踏波的翩然,上官应制今日未着飞羽,才被浮浪浸足?”
上官婉儿听到这声音,眉眼陡地一扬,只是转过身来时,秀眉却微蹙起来,望向正指着她被溪水浸透的裙摆笑语的代王,作薄嗔道:“凌波而行几人见?妾这俗质,滚浪拙涉,是扰了殿下悠闲寻仙的清趣?”
李潼闻言后愣了一愣,多日不见,在这里见到上官婉儿是有几分惊喜,再见她提裙行走有些狼狈,凑上来小拍个马屁,听这意思好像是拍到了马腿上?
见代王有些语竭,上官婉儿嘴角一翘,放下裙摆,避在道左,又问道:“殿下是要入见家人?”
李潼见状便也走上来,点点头说道:“衙中弄戏还在勤练,此夜怕是难休,趁日头还早,先来见上一面。”
待到代王行过,上官婉儿才举步随行于后,又微笑道:“殿下如此勤勉,那就让参礼诸众安心了,可以拭目以待殿下控鹤登仙的神采。”
李潼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垮,嘿笑两声,并不多说什么。
上官婉儿察觉到代王步履有些沉重,及至眼眸一转,更注意到后方杨九腰际革带下沉几分,心中不免一叹。
有时候她真觉得这个代王是个妖孽,见微知著之能实在是远远超过了常人的想象。很多别人根本不会在意的细节端倪,他却能洞见鲜明。
如果不是一直以来对其人其事都保持着很高的关注,上官婉儿简直都要怀疑代王可能已经在圣皇陛下身边诸多耳目,能够深窥心意而不为外人知。
“是了,上官应制知不知魏王入居所在?比邻长居,转眼有见,一旦不见,倒是让人牵挂。”
走上石桥后,见左右人少,李潼又望着上官婉儿问道。左千牛卫并不直接参与值宿,他当然也拿不到神都苑中各家入住的详情。
上官婉儿听到这话,嘴角下意识撇了撇,别的不说,代王这口是心非的能力是真的出类拔萃,鬼话张口就来。你两家在积善坊当街陈甲,早已经是满城皆知,居然就说得你侬我侬、难分难舍。
“魏王殿下昨日入苑,入居合璧宫,与殿下临居望春宫东西隔远,怕要暂忍别情。”
心里吐槽着,上官婉儿口中回答道,并又加了一句:“公主殿下也入居望春宫。”
李潼闻言后略有放心,他被那个升仙太子搞得有些心神不定,所以到了礼前一日才让家人入苑,既然跟自家姑姑住在一起,应该问题不大。望春宫,名字倒是听着挺吉利,把这个“望”字省去那就更吉利了。
不过得知武承嗣入居合璧宫,他心里又不免暗骂一声,这老王八蛋占他便宜!他新爸爸李弘,早年就是在合璧宫去世,现在被雀占鸠巢了。他倒挺希望他爸在天有灵,晚上能出来收拾一下武承嗣。
行过龙鳞宫将要分别时,上官婉儿又对李潼说道:“不知韦娘子今日是否随行?久时不见,难免牵挂。殿下今夜若不入宿苑中,那就免不了要叨扰了?”
李潼闻言后点点头,但望着上官婉儿行远的背影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