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百官家眷陆续入住神都苑,院舍的安排,主要便由禁中的女官们负责。
龙鳞宫侧殿中,上官婉儿再将入苑的名单整理一番,然后摆在了御正厍狄氏的案头。
“上官应制做事条理有序,笔法娟秀可观,若非应制入助,只怕节前都不能了事。”
厍狄氏接过上官婉儿递上的文卷,稍作翻看后,便对上官婉儿微笑道。
禁中女官规模越来越庞大,分工也逐渐的明确起来。其中相当一部分女官只是粗通文墨,勉强能够处理简单的案牍事务。
如上官婉儿这种学养深刻、才情富丽的佼佼者,自然越来越得到圣皇陛下信重,能够入参机要,乃至于宣发制敕,当然不会被委派此一类杂使。所以这一次上官婉儿来神都苑,是自己主动请求,帮了很大的忙,让负责此事的御正厍狄氏大感轻松。
上官婉儿在席中与厍狄氏浅聊片刻,得知暂时已经没有了别的案事,便先行告退。
圣皇陛下驾临前,诸女官暂时住在了宫苑右侧的阁舍中。上官婉儿行出侧殿后,却不由自主的往右行去,及至察觉到廊道外甲士增多,才发现不由自主来到两衙大将直堂所在的折梅殿。
察觉到随行宫婢有些诧异的眼神,上官婉儿微微一笑,口中则叹息道:“韦娘子出事王邸,让宫中故友牵挂,迟迟不来,真是好奇。”
说话间,她又在殿外廊下驻足观望片刻,并没有发现代王殿下的身影,这才有些遗憾的返回自己在宫中的居舍。
返回居舍后,上官婉儿让宫人取来高髻、钗钿之类,自己也换下了简便的襦裙,换了一件大红作底、五彩锦表的宫裙,一番细致装点之后,不复往日的淡雅清秀,自有一份张扬外露的浓艳美丽。
眼见上官婉儿这幅不同寻常的装扮,不免有宫人奇道:“应制是要迎见什么庄重宾客?”
“与庄重无关,要见的不是知己,罗纨助阵,胜过言语。”
说话间,她站起身来让人旁观指点,小饰细节之后,这才步履缓慢的行出居舍,带着五六名随从的宫婢,往安置百官眷属的十六院而去。
十六院沿龙鳞渠而舍,门前活水,花木作栅,在这百花竟艳的暮春时节,风物自是美不胜收。上官婉儿帮忙安置百官家眷,心中自然也默默记下各家所居方位,无需细致导引,很快就寻到天官侍郎郑杲家眷入居所在。
郑杲官居选职,在一众南省郎官们当中都是名列前茅,其家又是河南著姓,所以分配给这一家人的院舍也颇为宽敞。
上官婉儿行至门前,让宫婢先行通报,不久之后房间中便行出十几名妇人,当中一个便是郑杲的夫人。郑夫人四十出头,体态雍容,见到门外站立着盛装而来的上官婉儿,神态间不乏狐疑,让家人上前入问:“不知上官内应制何情来问?”
“妾奉皇命兼领上巳礼内苑事,访问需求,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上官婉儿入前,先作见礼,然后才又说道。
听到这话,那郑夫人才让家人们请上官婉儿入院,回堂并坐。
上官婉儿坐在堂中,看到郑杲的夫人并几名年长的妇人端坐席中,有侍女穿梭席间,摆设应客,礼数周全,规矩繁细,甚至还要超过宫中。正是情知这样的大户门庭规矩庄重,所以在来访之前,上官婉儿才作精心妆饰。
席中还有几名郑家的年轻女子,坐姿也都温婉庄重,不乏人对上官婉儿那一身精美裙钗流露出羡慕与专注,但也只拿视线余光侧瞥。虽然已经极力掩饰,但眉眼之间那情绪的细节又怎么瞒得过上官婉儿。
因为过分强调礼数,彼此之间身份也缺乏共同话题,使得厅堂中气氛有些沉闷。上官婉儿寒暄几句之后,这才讲出了此番访问的真正来意:“家门故亲,幸与贵邸同宗……”
她此番来见郑氏家眷,是因为她母亲几番殷勤叮嘱。旧年她家遭大祸,母亲郑氏一家也遭受牵连。之后母女并没入掖庭,每天活得战战兢兢,与外界起来,脸上有几分急切,对上官婉儿说道:“门谊人家入苑,需要礼迎,不能久待客人,请上官内应制见谅。”
上官婉儿闻言后,便也连忙起身,还想细嘱几句,但郑夫人已经无暇顾她,而是吩咐席中诸少女赶紧归舍细作妆点,随她出舍相迎。
郑家人自顾自的忙碌起来,上官婉儿只能有些尴尬的退出,还没有完全行出郑家居舍,便见郑夫人带领几名少女风风火火行出,全无此前雍容缓慢姿态。
“禀上官应制,是雍王太妃、嗣雍王妃并代王殿下唐孺人入苑。”
上官婉儿行出这一处院落后,便有宫婢入前细禀。
上官婉儿闻言后美眸一闪,继而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盛装,脸上闪过一丝自嘲,口中喃喃道:“算是什么……”
二王女眷入苑,很快就传遍了神都苑,急急前往相迎的不独郑杲一家。莺莺燕燕、彩帛绣裙,竟沿苑中龙鳞渠汇成一道色彩明艳的细流。
上官婉儿此际心情有些恶劣,不愿迎凑那热闹,转头细辨路径,沿郑家所居院落斜切入行,准备穿过一片花圃行上宫道。
郑家院舍侧后方,有一道溪流绕行,院墙常年冲积下,坍塌了一角,不过因为地处偏僻,倒也并不影响院舍整体的美观。
一座石亭坐落在院墙内,一边常年潮阴、覆满苔藓,另一边亭柱也缠绕着肆意蔓生的藤条。尽管宫人们已经细致打理过院舍,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