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公廨本钱,自然就是官营的高利贷,官府拣选一部分治下高户发放本钱,逐月收利,一般是六分或者七分利。这一部分收入,一般作为官员们的福利如月料、课钱进行发放。
高利贷本就是暴利的行业,而且还是官营,则就更加的一本万利,完全没有什么风险。但即便是这样,许多地方包括在京百司,都往往有盈收不足乃至于本钱都亏空的现象发生。
出现这种现象,无非几种情况,要么经事官员中饱私囊,要么官府与富户勾结,那些受前富户们作为中间商,将本钱强派给贫户,那些贫户所仰无非耕织薄收,本身便负担着租庸调等诸多重担,再被强行加派,自然破产。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反应出官营高利贷是有其制度上的缺陷。那么可不可以直接废了?
还真废不了,一则这一部分收入是政府正常赋税所收之外的重要补充部分,二则官府也可借此钳制治下的富户,第三高利贷在眼下的确具有其存在的基础,即便官府退出这一市场,自然会有权贵、豪室、寺庙等等加入进来争抢市场。
当然还有一个根本的原因,那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外快享受已经成为习惯,而且利益关乎整个官僚集团,想要直接废除掉,谈何容易。
李潼将视线落在官府公廨本钱上也非一时,从很早开始便有了这样的想法。一则这件事本身就属于军政大事之外的杂事,二则所涉财货、人事诸多,大有可操作的余地,三则这还关乎他奶奶的一桩心事。
公廨本钱虽然渊源已久,但却并非常置。早在高宗永徽年间便曾一度叫停,但是不久之后,随着高宗攻略边地加上营造东都,对于这一部分额外的开支也应付无力,只能放弃管制,而且其间还由原本的在京百司向地方快速扩散。
高宗后期的仪凤年间,病情越来越严重,当时还为天后的武则天也越来越有了专权的趋势,并与太子李贤的矛盾越来越深。
在这样的情况下,武则天便对公廨本钱下手,转以加征户税的方式进行支付,目的自然是将这一部分事权集中在手中。想要让人听话,当然要先抓住他们的钱袋子。
但是这样的情况也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徐敬业与越王李贞接连作乱,加上代唐革命的步伐越来越急促,为了稳定住人心局面,既要薄民赋、又要对百官加赏俸料、杂钱,同时还要大作兴造以及举行典礼,只能将这禁令再放开。
所以当李潼提出可以将公廨本钱纳入朝廷统管,武则天才如此有兴趣,甚至摆出一副不耻下问的态度。她虽然贵为天下之主,但目下也为钱所困,很有几分要剁手的烦躁。
“诸州县本钱各置,自几十至千数缗不等,各自量虽不大,但若汇总观之,则有百数万缗之巨。若不审远近,直纳中枢,诸州脚力所耗还要倍增!”
武则天闻言后便点点头,同时眸子也亮起来。
如今天下所置本钱,内外还有不同,两京之间官署多,所以公廨本钱量大,足有二十余万缗。
具体到地方上,官廨分散、并不集中,而且除了公廨本钱之外,还有其他各种本钱,舟车、桥梁、赈济等等,遇事则置。
少王所估百数万缗,其实还是保守,若lùn_gōng钱总量,三百万缗怕都止不住。而朝廷周年所收租庸调数,不过堪堪两百万缗出头。近年虽然新增输资抵课,诸色役可以交钱代役,但所收不过百万缗之间。
数量虽然很大,但是因为遍及天下,运输实在困难,想要进行统筹管理,难度之大甚至还要高过她女主为尊。
可是现在少王创设的这个飞钱汇票,却能够将运费抵消到忽略不计。各州虽然钱财不必出境,但朝廷却凭这一张纸,将他们对这些钱的管理权给剥夺。
武则天虽然不具备太超前的金融理念,但也绝不是死盯着钱财实物的寻常人,如果能够以律令形式剥夺各州对本钱的管理权,她还怕各州阳奉阴违、仍然私自放贷?
当然,钱不出境也需要考虑该要如何进行管理营收,原本这些事权都在各州县之中,如果为了这件事再专门搭建一套班底,且不说效率如何,用人成本也是一个让人伤脑筋的问题。
不过她也并没有急着发问,而是饶有兴致的盯着少王。
“飞钱汇数,本身脱离钱本。若想胜用其力,则就必须以物为载。诸州所设之常平仓,足当此用。”
李潼语调缓慢,因为一边说着,一边还要整理思路。飞钱汇票根本就是有票必须要有对应的钱或物,如果没有,那就是废纸一张。
至于信用货币,在当下这个时代,无论是统治技术、商品经济包括基本的生产力发展,都太过超前。不要说拿纸当钱,就算是高宗年间所造的新钱都因为简陋粗糙而不能流通。
飞钱汇票与信用货币,本身就是两种概念,所以必须要有实物的支撑。重新搭建一个网络,耗费巨大且收效不可预期。但是常平仓制度由来已久,如果将二者并行操作,那么票行天下就有了物质基础。
武则天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拍掌赞叹道:“妙,实在是妙!”
这就妙了?汇票与常平仓结合起来,还仅仅只是解决了一个基本的汇兑问题。虽然常平仓是相对独立于地方官府的管辖之外,但本身并不是一个盈利的机构,而且实际上也没有根本解决钱、粮仍在地方的事实。
“钱、物之用,可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