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奉命来到慈乌台的时候,少王正在厅中与宦者杨九角抵游戏。其人身穿一件收口贴身的丝袍,每每发力时,衣料绷紧,掩饰不住四肢与肩背之间那健壮的肌肉棱角。
宫人将要上前通报,上官婉儿举手阻止,站在厅门外看着厅中较量游戏,嘴角不知不觉已经泛起一丝笑意。
如今她了将近两个时辰,中间还有几名南省宰臣入奏事务,见到少王站在此处,也都有些诧异。
凤阁侍郎李昭德行事少顾忌,站在殿外待见的时候,与少王并立一处,有些自来熟的对少王点头道:“大王日前所为,法外可夸。来某此类邪臣,正是有欠修理。”
李潼闻言后也只是哼哼一声,你这夸人的态度就不对,还不是就说我的确犯法了。大臣欠修理,本就是你们宰相的责任,虽然麻了的模样。虽然实际情况没有这么严重,但这时候也就不要再自夸我体格倍儿棒了。
韦团儿见状,又连忙上前搀扶。她在女子中虽然也算是身姿高挑,但如今也只到大王耳际。
武则天于内殿垂眼看到这一幕,虽然脸色乏甚变化,但语气也有缓和低语道:“河东王风采更胜,谁家有这样俊秀儿郎,又能忍得住不锦缎披之、繁花缀之?”
另一侧负责传餐的上官婉儿闻言后嘴角便颤了一颤,你家这俊秀儿郎比别家带劲得多,他可是穿了一身血要给你看。
“臣宝雨叩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潼缓慢挪至内殿,匍匐下拜并飞快收起了自己的面子。
武则天本来还在板着脸,听到这祝告声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抬手一指下侧坐席:“先入座,用餐。”
或是自觉得态度过于缓和,她又沉声加了一句:“稍后再论你的罪过!”
李潼自是诚惶诚恐复作拜礼,然后才走入侧席坐定,对着满案饮食细嚼慢咽起来,同时视线余光一直留意殿上,待见他奶奶放下了筷子,他便也连忙停下来。
武则天则抬手示意他继续,动作虽然不大,但这一幕落在李潼眼里,还是非常的感念,不枉老子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奉承拍马屁,总算是得有回报。
感动之下,他甚至已经垂首啜泣起来,两肩抖了一抖,接着更是推案而起,出席深拜,语调哽咽道:“臣有罪、臣……陛下国事繁忙,几至并日而食,臣不能上感恩亲劳顿,反以孟浪行径、杂情滋扰。陛下恩恤诸种,于我如刑杖之痛,臣、臣实在是吃不下……”
“呵,你还知道自己有罪?如果事前能有此挚念,何至于眼下作此啼哭?眼下错事已经做出,来中丞至今还卧榻难起,你自居阁堂避事短日,到现在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略?”
武则天于殿上看到这一幕,便也开口说道。
李潼闻言后则抬起头来,并凝声道:“来某生死,干臣何事?其人自纵其恶,言事触我,臣所以惩之。今日所感罪过,只是见我恩亲负重劳累,自恨薄力不能分忧……”
“你小子就是朕的烦忧,还敢觍颜邀好!”
武则天听到这话,先是错愕,然后便板起脸来拍案冷哼道:“来某是朝堂推举、国家选用的能吏,险被你用私刑所杀,你还自觉屈气?”
“国家典选,臣不敢妄论是非,所感唯自身疾痛。我与来某,素无恩仇瓜葛,奉敕归都,叩拜恩亲,兼领职事,言行诸种,不出律令章式之外。其人以私欲触我,我则私刑诫之。道左睚眦的小怨,事发之际,彼此不以身位为计,事后又何必典章论之?”
李潼在慈乌台待了一个晚上,思路更加清晰,该不认的罪,那是说什么也不能认。